第6章 06. 路上

山道旁的冷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归渊斜倚在树干上,指尖捻着一片枯叶,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不远处那道象牙白身影。

阿溪坐在溪边的青石上,黑藤缠绕在腕间,优昙花苞微微闭合,仿佛刻意隔绝外界的一切窥探。她连眼角余光都不曾分给归渊,冷淡得近乎刻意。

归渊低笑一声,终于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身旁被强行拽来的乌荧。小童板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情愿”。

“小荧儿,”归渊指尖一弹,枯叶化作一只墨蝶,轻飘飘落在乌荧肩头,“你什么时候学会躲着我了?”

乌荧冷笑:“你贵人事忙,我哪敢打扰?”

归渊眯起眼,忽然伸手捏住他下巴,迫使他抬头:“你身上有她的标记。”

——是阿溪的优昙气息。

看来阿溪表面没做什么,其实忙得很。连幽冥司的主意都敢打了。

乌荧瞳孔一缩,随即讥讽道:"怎么?幽冥司现在连这个都要管?"

归渊没有回答,拇指摩挲过他颈侧若隐若现的优昙印纹,眼底暗流涌动。

看时间,应该是雾隐村那次见面,阿溪就利用浓雾掩盖优昙花粉,给乌荧标记了。

-

溪边,妘延的裙摆扫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认识归渊。”她开门见山,语气笃定。

阿溪拨弄黑藤的动作一顿,抬眼时眸色清冷:“准确地说,是以前的'阿溪'应该认识。”

她指尖浮现一缕金光,“我是从夜葳记忆里知道的。不过我没把这段还给他。”

妘延瞳孔微震。

——她竟然能随意截留他人的记忆?

更令人心惊的是,阿溪话中透出的信息:她与夜葳、归渊之间,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纠葛。这三百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妘延不由按住太阳穴。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如浮光掠影——妘戈抱着啼哭的婴儿跪在雪地里、血色优昙在镜中绽放、归离执笔在命簿上勾画......这些究竟是妘戈的记忆,还是她自己被篡改的过往?

“我分不清了......”妘延喃喃自语。那些画面真实得仿佛亲身经历,却又陌生得像别人的故事。

阿溪静静注视着她:“记忆就像这潺潺流水。”

她抬手,黑藤探入溪流,搅碎水中倒影,“你以为抓住的真相,可能只是浮光掠影。”

妘延顿时感到一阵窒息。

如果连记忆都不能相信,那她究竟是谁?

不远处传来归渊的轻笑,那声音仿佛穿透迷雾,带着几分嘲弄:“宫主难道没发现?你们娲皇一脉的蜕皮术,本就是最完美的记忆篡改之法。”

山风骤起,吹散一地落叶。阿溪腕间的优昙花迎风绽放,花蕊中浮现一枚残缺的镜片倒影。

阿溪的衣袂微微卷扬。她注视着妘延,黑藤在腕间无声游走。

“宫主,你为何如此执着优昙花?”

她心中已有预料——优昙灭世。这是流传在三界中最常见的说法。

可妘延……真的在乎天下苍生吗?

阿溪细细打量着眼前人。妘延的眉眼依旧美得凌冷,可眼底却藏着某种近乎执拗的茫然。那不像心怀天下的慈悲,倒像是……

——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心神。

“难道仅是为了自保?”阿溪轻声问。

妘延指尖微颤,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曾跳动过炽热的心头血,如今却只剩一片冰冷。

“可也不对。”阿溪眯起眼,“你都第九世了,天命不可违,你的自保还能延寿至永生不成?”

妘延被问住了。

为何?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执念像是凭空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根深蒂固,却又毫无来由。而今细想,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被篡忆者刻意引导的棋子。

妘延的沉默,让阿溪读出了更多的信息。

看来,她不找事,那些麻烦迟早也要找上她。

-

另一边,归渊见她们二人毫无搭理的意思,兴致索然,便转向了乌荧。

归渊拽着乌荧蹲到一棵古树下,两人头顶着头,像极了密谋什么坏事的大小孩。

“阿溪怎么认得我却不认得你?”归渊压低声音,眼底闪烁着玩味的光。

乌荧垂眸,霜白的睫毛遮住雾蒙蒙的眸子,“她取走了夜葳的真忆。”

归渊了然,“我说呢,夜葳的那段记忆早被天咒侵蚀得支离破碎,还被修改覆盖多次……”

他忽而一顿,狐疑地盯着乌荧,“可为何独独忘了你?”

乌荧沉默片刻,抬眼看他,“你不是更加清楚?”

归渊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哦,原来不是归离的手笔。

“可怜的阿姐……”他嘴里说着同情,唇角却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那——妘羽星的事,也与阿姐无关咯?”

他漫不经心地问着,目光却紧紧锁住乌荧的表情。

——他分明在来的路上碰见了那个“本该死去”的人。本还以为又是归离的杰作。

乌荧彻底沉默了。

那张常年冰冷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皲裂。

归渊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小荧儿,”他一把抓起乌荧的手腕,猛地翻过来,“你也想走上阿姐那条不归路吗?”

乌荧苍白的手腕上,赫然浮现出一道银白色纹路,如毒蛇般蜿蜒盘踞。

那是天咒已经发作的痕迹。

“已经发作一次了。”归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阿姐也就算了,反正迟早也是要走的。可你不行。”他捏紧乌荧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还得留下来陪我,不然多无聊。”

他凑近乌荧耳边,一字一顿道:“如果你再敢为了随便捡来的阿猫阿狗糟蹋自己的性命,那我便杀了他们!”

乌荧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可归渊知道,他听进去了。

-

山风渐止,林间的光影斑驳地落在四人身上。

阿溪拢了拢衣袖,黑藤无声地缩回腕间,优昙花苞微微闭合,仿佛刚才的锋芒只是错觉。

她抬眸,目光扫过将将走过来的归渊和乌荧,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这次,不仅要向幽冥司讨个说法,”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冷冽,“还要你们幽冥司当众立个誓——无论如何,绝不背刺四道。”

顿了下,说完后话,“自然,我们也会同样立下天誓。”

归渊眉梢一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阿溪变了。

不是记忆的多寡,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从前的她,即便记得一切,也绝不会如此直白地将算计摆在明面上。

“有意思。”他轻笑出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梅纹,“记忆的先后,竟也能改变一个人的脾性?”

乌荧站在他身侧,雾瞳微颤,却未发一言。

妘延冷眼旁观,心底却掀起波澜。阿溪的提议看似公平,实则暗藏锋芒——幽冥司若真当众立誓,便再难暗中作梗。可归离会答应吗?

“怎么?”阿溪似笑非笑,“弟弟做不得幽冥司的主?”

归渊眯起眼,瞟眼身旁,伸手一捞,揽过乌荧的肩膀,姿态亲昵,语气却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小荧儿,你说……我们该不该替阿姐应下这事?”

乌荧抬眸,雾蒙蒙的眸子对上阿溪的视线,片刻后,轻声道:“幽冥司从无背刺盟友的先例。”

“哈!”归渊大笑,“好一个'从无先例'!”

他松开乌荧,向前迈了一步,酒红色的梅纹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阿溪既然开了口,我归渊自然要给这个面子。”他微微倾身,嗓音压低,“不过……立誓之前,你是不是也该坦诚些?”

比如——你究竟从夜葳的记忆里,看到了多少不该看的东西?

四目相对,静默无声,却胜有声。

阿溪面色不变,指尖的黑藤却悄然收紧。

“你多虑了。”她淡淡道,“我不过是替四道求个安心罢了。”

归渊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直起身,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罢了,横竖都是阿姐头疼的事。”

他转身走向林外,声音随风飘来:“三日后,幽冥司见。”

乌荧迟疑一瞬,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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