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本人的确是相当有个性,对她直射过去**裸的目光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么久了仍是木然地站在门口,既不打算进来也不打算出去。
吴闻看着眼前病恹恹又单薄瘦弱的人,觉得自己真是闲得没事干了,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伸手绕到后背,从靠枕后侧摸出手机,拇指上滑解锁,点进一个封面看上去花里胡哨名字叫“模拟飞车”的游戏软件。
游戏中的进度条被别出心裁地做成了车道的模样,上面还有个小轮胎在无休止地跑,轮胎与进度条接触的部位在向前滚动时擦出簇簇火花,终于等到那快被烧焦了的轮胎滚到头,结果一上线就发现,啧,又要更新资源包。
这时候盯着屏幕干等是最最最折磨人的,很快,吴闻的耐心就宣布告罄。她扁了扁嘴,把还剩一大半资源没更新完的手机往被子上一抛,抛完还不忘火大地跟手机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没看到的是,门口站着的蔬菜在她说完之后抬起头,朝这边投过来惊异的一眼。
片刻,一个穿着十分质朴和蔬菜长相有几分相似但一看性格就很热情的中年女人提着一大袋吃食来到蔬菜身旁,腋下夹着个透明的收纳袋,里面放着一厚沓看着像各种检测报告单的白色纸片,站在门前朝病房内张望。
听到动静,吴闻掀起眼皮朝她看了看,见她伸头巡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位于她右手边那张靠窗的十九号病床。
那是全屋四张床中唯一的一张空床,之前住在上面的是位年过半百就已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在那位绿裙子到来之前刚刚办理好出院手续,最后走的时候还是被她女儿用轮椅给推走的。
立冬一过,天气骤然变冷,全省的气温一下子降了十几度。再加上这次的流行性传染病造成的影响,使得医院必须单独隔出几间病房作为隔离病房。因此这些天,省医院的床位格外紧张。尤其是发热病房的床位,几乎是一床难求,经常出现上一位患者还坐在床上,他的家属还正在楼下大厅办理出院手续,下一位患者和患者的家属就已经提着行李站在病床前等候入住的情况。
滚轮滑过地面的声音像不幸得了重感冒的倒霉鬼堵塞了的鼻子一样闷闷,吴闻抬眼,就看到刚刚那个中年女人快速把手里提着的吃食塞进病房门口的置物架上后急匆匆跟随一位护士离去的背影,蔬菜本人正独自推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走进来。
一步,两步……
她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在逐渐缩短,吴闻这才注意到她额头上原来还贴着一个浅蓝色的退烧贴,那退烧贴比她的半张脸都大,看式样应该和她抽屉里放着的先前护士给她的那盒是同款。
还是个跟她一样发烧不退的倒霉鬼。
吴闻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出乎她的意料,那个上一秒还低眉耷眼站在门口的女生走起路来瞬间变得气场全开。只见她腰杆挺拔,目光看向前方,一路目不斜视,稳步向前,径直走向角落里靠窗的那张病床,经过吴闻的病床前时没有分给她半点眼神。
吴闻一路注视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心想无独有偶,果然除了脸,这女生的行李箱也和她的这身衣着极为不搭,既不是互补型也不是相似型,而是属于互斥型,是把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一个丑的总能衬托出另外一个更丑的那种类型。
总之,因为这条绿裙子的存在,她看这位新来的病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
许月握着行李箱的把手,站在一张空病床前,一时间沉默了。
她记得刚刚那位接待她和妈妈的护士跟她说的是十九号床,还让她直接进去这间病房按照标好的床位号找就行了。
但眼下,床头、床尾、床身,乃至面前那堵挂着一个黑黢黢相框大小东西的墙上都没发现那个所谓的“床位号”。
许月无助地舔了舔唇,很想凭直觉直接认定这就是她要找的那张十九号床,但床面上那个乱成一团、似乎现在坐上去还留有余温的被窝又使她刚刚坚定的心重新动摇起来。
病房里静悄悄的。
许月看见左前方的角落里整整齐齐地竖放着一排或大或小的行李箱,于是就想着先把箱子放了。
她推着自己的箱子走过去,把行李箱推到墙角,挨着那一排箱子的末尾放好,按下按钮收回把手,俯下身亲自动手,严谨地把那排箱子的侧边给一个个地对齐了。
再次回到那张空病床前,一筹莫展之际,她想到要找个人问问。左侧只有墙和窗户,她转头向右看了看。
右边这张病床四周的隔断帘并未像更远处的那两张病床一样拉的严严实实,它只被人拉上了一半。
但巧合的是,拉上去的那一半刚好就是靠近她的那一半,从她站的位置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而且……她回想了一下刚刚进了屋一路走过来从旁边这张病床前经过的场景,拍了一下脑门上面的退烧贴。
当时怎么就忘记了转头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呢。
“你在看什么?”一道利落的女声穿进她的世界,把她吓了一跳。与此同时,身旁的隔断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往回拉了半米,旁边那张病床上的一切立刻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她的视野下,许月被迫与一张面容清秀的脸猝不及防相见。
这人没穿医院里统一分发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上半身是一件宽松版型的黑色兜帽卫衣,领口处开的很大,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下半身藏在被窝里,不过从膝盖那儿分开的轮廓以及从被窝里露出来的一小块裤脚来看应该是条亮粉色的运动裤。
明眸皓齿,双颊绯红。眼球得到净化,内心小小惊艳了一把,她回过神来,扬起唇角,朝对方露出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的微笑。
但此刻那张脸的主人看上去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而感到困惑,只见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前面的病床,视线在中间来回绕着圈子,不解地问:“你站这儿看半天了,什么东西需要看那么久,我也想欣赏欣赏,能跟我分享一下么?”
许月:“……”
许月回视着她,隐隐从对方锋利的眼神里察觉出来者不善的意思,她皱了皱眉。
她惹她了?
没有吧。
虽然自己偶尔会犯脸盲,但面前这张脸她敢对天发誓自己是第一次见。
因为……很好看。
但光脸好看有什么用,人就跟个神经病似的。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直用那种特别不爽的表情盯着自己的衣服看来看去,目光中充满了浓浓的批判,还时而嫌弃地皱起鼻。
许月:“……”
这人没事儿吧?
她站在对面冷眼看着,看着看着就开始生气,气着气着又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幼稚的可笑。
于是她最后竟然被她给气笑了,大概是笑得极其狰狞,吴闻注意到以后,瞬间毛骨悚然。
“……你这什么表情,吓唬谁呢。”
许月:“……”
“你还要继续傻站在这?”吴闻说着,目光从那条她越看越不顺眼的丑裙子身上移开,朝许月耸了耸肩,顺带露出了一个颇为遗憾的表情,“好吧,那您请便。”
说完,她就抬手作势要重新拉上隔断帘。
许月懵了。
许月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要结束了?
情急之下,她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脱口而出一句:
“……等一下!”
那人动作一顿,手停在半空中,看向她。
就这一眼,让许月感觉自己从早上痛到现在的头终于要炸开了。
“那个……”
她顿了顿,面前这个人的眼神不知怎地使她感到不太舒服,同时大脑飞速运转,紧急组织语言,“我不知道我找的对不对,请问这张是十九床吗?”
对面一愣,应该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问题,连往许月身上抛了好几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是啊,不然呢,你以为?”
“噢,那就行,谢谢了,”许月强迫自己忽略掉对方像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努力调动全身细胞找回自从遇见这个人之后就从自己身上丢失掉的从容不迫,朝她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就是刚找了一圈没找到床位号标哪了,还以为找错地儿了。”
“你说床位号?”吴闻皱着眉头听完后半段,盘腿坐在床上上身转过半边伸手朝墙上的电子屏指了指,回头看向许月,迟疑着问:“这玩意儿……不知你能不能看得到。”
许月:“……”
听这语气,她这是误会什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顺着吴闻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目光锁定在墙壁上的一小方空间,一下子感觉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床位号:18
病患姓名:吴闻
年龄:22
办理入院时间:11月12日
饮食:禁辛辣、油腻、生冷等刺激性食物
……
上面事无巨细地列出了本床病人包括病因在内的一系列基本信息。
原来她之前视线在墙上扫到的那个黑黢黢相框大小的东西是块屏幕,而且,关键是,在吴闻这边的墙上它能亮,在自己那边就是黑的。
现在她恨不得眼球反过来长,用吴闻刚才那记看傻子的眼神瞪一眼自己。
气氛有些凝固,两人皆不语,沉默地僵持着。许月是在生自己没早点发现这是块电子信息屏的气,吴闻则是在凝神专注思考对方是否真的患有眼部疾病以及真有的话那自己刚才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冒犯的问题。
走廊中大件物体被人推着拖在地上缓缓移动的声音逐渐清晰,并且越来越近,最终,一台白色的机器被一帮人推停在这间病房门前,“轰隆”“轰隆”的噪声被其中一位身着白色制服的护士抬手“啪”地一关,终止在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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