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急转直下，挡风玻璃前的的雨刷器像是个拖把，根本来不及挡住滂沱大雨。
贺闻沁看着前方模糊的视野，安全起见，找了个便利店门口停下车，冲进店里准备等雨势转小后再重新上路。
正好差不多到饭点了，贺闻沁就随便挑了份便当，加热后坐在窗口边的座位上应付一顿午饭。
冷雾在玻璃上氤氲而出，贺闻沁顺手在雾气上划拉出了颜枿的名字，边拆筷子边感叹这暴雨是又有谁发誓了吗。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或是降临的罪罚亦或是冤屈者的哭诉。
贺闻沁吃完饭，雨势终于小了，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去找赵晌。
到了赵晌安排丁然的酒店，贺闻沁按照赵晌说的房间号径直上了电梯。
房间外的门铃声响起，丁然不由得抖了一下，赵晌拍了拍他的肩膀，“应该是我老板来了，你就在这儿坐着行吧，我去看看。”
“人呢？”
门外确实是贺闻沁，在赵晌开门后，贺闻沁顺势进了房间，环顾了一圈也没看见其他人。
赵晌把卫生间的门推开，“他好像受什么刺激了，不愿意待在外面。”
贺闻沁朝卫生间里面看去，只见丁然蜷缩在墙角，身上披着酒店的浴巾，衣服脏污不堪，整个人有些神经质地颤抖着，眼神空洞地朝门口看过来，凝视了一儿才缓缓聚焦在贺闻沁身上。
“丁然？”贺闻沁缓慢地彻底打开卫生间的门，放低了声音，怕再刺激到他，“你不是说要告诉我扳倒方珣的证据吗，出来说，好吗？”
“你报警了吗？”丁然盯着他，声音沙哑地质问道。
“我确实找警方的人了，但你放心，绝对不是和方珣有牵扯的，我可以保证。他们明天会派人来接你，说是监管你其实是对你的保护，你不用担心。”
丁然戒备地盯着他，剧烈地喘息了几口气，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往出走时，贺闻沁才注意到丁然右腿膝盖不正常的突出，丁然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坐到了外面的床上，依旧紧靠在墙上，仿佛这样才能获取一些单薄的安全感。
赵晌倒了一杯温水给丁然，在贺闻沁的眼神示意下退到了玄关处，顺便点餐，毕竟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和丁然都没吃什么。
贺闻沁看着丁然狼狈的模样，心底情绪有些复杂，他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问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丁然抿了几口水后，垂着头缄默了几秒，“你是想嘲笑我还是想可怜我？”
“唔，都有吧。”贺闻沁如实说道。
丁然惨淡地笑了一下，或许是在逃亡中难得安宁下来，或许是未知暂时有了确切的可能性，他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倾诉欲，他看着贺闻沁，双目猩红，“他让我给你下药，事后留下你的照片好威胁你，可是我失败了。”
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整洁威严的贺闻沁，笑得苦涩，“明明我们都被安排在了那恶心的计划里，计划失败了，为什么你是这样，我却是这样的呢？”他苦笑着指了指贺闻沁又指了指自己。
贺闻沁神色阴沉，压着眉眼，“所以他怎么处置你的？”
丁然冷笑了一声，表情突然狰狞，“他让人把我打残，扔到了偷渡缅北的船上，想让我无痕无迹地死。毕竟不管怎么直接杀我都有风险，还不如扔到境外，反正我活不了。但我逃出来了，他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所以我现在有机会拉着他一起死了。”
贺闻沁没有打断丁然的控诉，只是有点想颜枿了，室内窒闷的空气让他有些不舒服。
在利益算计面前，颜枿才是那个最无辜的。
丁然还在控告着方珣的恶意，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就像闸口被打开，不管不顾地发泄着心里的不忿，“计划失败了，你们都没损失什么，你不会再被他威胁，他最多不过丢个项目？可我，就因为被逼着去做了这件事，失败了，搞砸了，他就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了，那些哄着我时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听个响就没了。”
“我知道他允诺给我的那些名分什么的都是骗我的，我也没想要，陪他睡已经够恶心了，所以我只是想要钱罢了，趁我还能仗着年轻去换钱。但六年，他就这么随意地把我扔了。”
“你们这些大人物，眨个眼的功夫能赚到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可是手指头缝里随便漏出来的一点还得要我摇尾乞怜地去求。”
贺闻沁长舒一口气，他有些坐不下去了，“那你爷爷呢？”
丁然停止了喋喋不休地抱怨，捂着脸泣不成声。
贺闻沁站起身，自上而下地看着他，“你最好有能一举扳倒方珣那个人渣的证据，你也不会死，你爷爷还在等着你回家。”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叮嘱了门口的赵晌几句，就下楼了。
贺闻沁坐在车里，天色阴沉的像是傍晚，雨还在下，他有些烦躁地摩挲着食指，车窗被他打开了一些，雨丝顺着空隙飘落进来，像是冰凉的指尖摸过他的侧脸。
他不禁又想起了颜枿，想起了颜枿的敏感不安和不愿亏欠，想起了颜枿的乖巧懂事和自立坚强，那么漂亮可爱的男孩，怎么会长成这样自相矛盾又惹人心疼的模样呢？
也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吗？难道真的有人不愿意去爱这么可怜的孩子吗？
他也想到了自己对颜枿的伤害，只因自己难控的欲/望儿将颜枿拖入了一场恶心丑陋的策划中。可颜枿却不计前嫌地原谅了他，万幸那场算计里没有算进颜枿，而自己还有机会偿还罪孽。
他现在就想好好抱抱颜枿，把颜枿缺失的想要的都补给他，让他在合适的土壤里绽放出自己本该拥有的最热烈的颜色。
明明早上才刚见过刚分开，但贺闻沁却觉得如隔三秋般心痒难耐，恨不得将颜枿时时刻刻摆在自己面前，盯着，护着，爱着他。
贺闻沁心烦意乱地开车就近找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包烟，靠在便利店门口的墙上抽了一支，迷蒙烟雾遮蔽了他前方的视线，但刺激的味道让他混沌的大脑清晰了起来。
他一年多没碰过烟了，没想到自己的自制力真的差的离谱，还是没忍住，回家估计又要被他妈数落一顿了。
将烟蒂丢到垃圾桶后，贺闻沁上了车，剩下的烟被他扔到了储物箱里面。
绵延雨丝有了转停的迹象，天色渐渐透出微光，天际隐约显现七彩的颜色。
——
唐毓珍画了几笔，又怕颜枿饿着，非要先给颜枿下碗面才接着画。
吃过饭，颜枿在一旁研墨，唐毓珍把那幅月季图描绘完整。
雨声也不知不觉从哗哗啦啦转成银针落地般的轻响。
等唐毓珍画完时，颜枿帮她收拾桌面的工具。
唐毓珍举着画对着窗外渐明的光线，越瞧越不满意，“芽芽，要不妈妈改天给你重画一幅吧，这张不好，颜色都染歪了。”
“我就要这张，明明很好看，你就是妄自菲薄，那歪的颜色是你被我吓了一跳才歪的，和你没关系。”
“那好吧，妈妈最近多练习，下次送你更漂亮的。”
“那我等着哦。”
颜枿刚把东西都收好，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起来。
“芽芽，你电话响了。”
“来了。”
颜枿拿过一看，是贺闻沁的电话。心跳快了一拍，往自己房间走去，“喂，贺哥？”
“颜颜啊，我刚寻思了下，都到你家了，不上去拜访一下你爸妈好像不太好，所以我开出去买了些礼物和蔬菜水果，决定还是去和叔叔阿姨们问个好。”
“啊？”颜枿提取着贺闻沁这一大句话中的核心内容，理明白后有些慌乱地拒绝道：“不，不用的，我妈妈不介意这些，我也没有说是你送我回来的，所以没关系。”
“可我都到你家楼下了。”贺闻沁故作为难地说：“那既然这样，我就还是别上去了。”
“你都到了？”颜枿嗓音都提高了。
唐毓珍在外面问他：“怎么了芽芽？”
颜枿拿远电话，小声回复，“没事儿。妈，我出去一下。”
“拿上伞。”
“好。”
颜枿边换鞋往出走，边朝电话另一边的贺闻沁说：“你等下噢贺哥，我现在下楼。”
“不急，下楼小心。”
贺闻沁靠在一楼楼道的墙上，听见楼梯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时，抬眼紧盯着楼梯口，果然是颜枿。
颜枿一口气从七楼跑下来的，虽然下楼不怎么费劲但颜枿还是有些喘，他刚叫了声“贺哥”，迈下最后一阶楼梯时气还没喘匀，就被抱了个满怀。
和那天微风给的空荡荡的拥抱不同，此时的拥抱是温暖又实质的，是让他能明确感受到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压力的，紊乱的呼吸被小心地收敛，但过速的心跳却无法掩藏。
贺闻沁见到颜枿的那一瞬间，就再也按捺不住抱住他的冲动了，当把颜枿拥进怀里的那一刻，他才逐渐平复下来自己的焦躁。
颜枿僵硬了片刻，很快便察觉到了贺闻沁的情绪有些不正常，担忧地询问：“贺哥，你怎么了？”
贺闻沁额头抵在颜枿的肩膀上，手臂环抱过颜枿的脊背，收紧了一下又放松，沉闷地说：“遇到了一个可怜又自私的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颜枿抬起的手迟疑了几秒还是落在了贺闻沁的背上，安抚地拍了几下，“那就不要想了。”
贺闻沁的额头在颜枿的肩膀上上下蹭了蹭当作点头。
这应该是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
双方都极尽表现得坦然，在对方面前掩饰着自己的不可告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方才那一个拥抱有多么暧昧。
·
贺闻沁：抱了！好香！好软！
颜枿：抱了！好暖！好硬！
（宝贝们，时间不要搞混了哦，这一章等于是上章颜枿晚上思考前的那一段白天的时间，即是接着贺闻沁结尾的时间走的）
（明天还会更，最近应该是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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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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