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远距的弦音

大学生活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绚丽画卷,对林晚来说是全新的世界。她努力适应着北方的干燥气候、迥异的口音、繁重的课业和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她牢记着阿姐的话,像颗星星一样努力发光,参加辩论队,竞选学生会,成绩也保持在专业前列。

每天晚上,和阿姐的视频通话是雷打不动的仪式。小小的手机屏幕连接着相隔千里的两颗心。林晚会兴奋地分享一天的新鲜见闻:有趣的教授、难懂的微积分、友好的新室友……阿姐总是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偶尔提醒她“别熬太晚”、“多吃点饭”。她会给林晚看小卖部新进的零食,抱怨几句难缠的顾客,或者展示她新养在窗台那盆长势喜人的薄荷。

起初,一切都充满着甜蜜的思念。林晚会把校园里最美的银杏叶夹在书里寄给阿姐;阿姐会时不时寄来一大箱零食,各种口味的仔仔棒必不可少,惹得室友们羡慕不已。

然而,距离和时间终究会带来考验。第一个学期末,林晚的压力达到了顶点。好几篇论文ddl赶在一起,社团活动进入关键期,她还报名了一个重要的学科竞赛。忙得脚不沾地,睡眠严重不足,连吃饭都成了应付。

视频通话的时间被迫缩短,有时甚至只能匆匆聊几句就赶去图书馆或开会。阿姐表示理解,但林晚能感觉到屏幕那头细微的失落。她自己也很焦躁,疲惫和压力让她像一只一点就燃的炮仗。

争吵的导火索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误会。林晚竞赛答辩前夜,紧张得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阿姐照例发来视频邀请,想给她加油打气。但林晚刚结束一个通宵的准备,头脑昏沉,语气不可避免地带着不耐烦:“阿姐,我马上要答辩了,很紧张,现在没空说太多。”

阿姐那边沉默了一下,只是说:“好,那等你结束。”

偏偏那天答辩过程不顺,林晚自认为表现糟糕,心情跌到谷底。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宿舍,只想倒头就睡。阿姐的视频邀请再次弹出,林晚深吸一口气才接起来。

阿姐似乎想安慰她,但开口还是她一贯的、带着点实际风格的关心:“一次比赛而已,别太放在心上。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脸色这么差。”

若是平时,林晚会觉得温暖。但此刻,在她最需要情感共鸣和温柔安抚的时候,这句话听起来却像是指责和不理解。积累的压力和委屈瞬间爆发了。

“除了吃饭睡觉你还会关心什么?!”林晚冲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你根本不明白我现在压力有多大!你只知道待在你那个小卖部里,你怎么会懂我要面对什么!”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屏幕里,阿姐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恢复了林晚最初认识她时的那种、深不见底的寂寥和疏离。

“是,我不懂。”阿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视频被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林晚握着手机,悔恨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知道自己说了多么伤人的话。阿姐怎么会不懂压力?她一个人扛起生活,面对过多少风雨?而自己,竟然用最恶毒的话去刺伤她最在意的人。

她立刻回拨过去,一次,两次……阿姐都没有接。发出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

冷战开始了。接下来几天,阿姐不再主动发消息或视频。林晚发去的道歉信息,也只得到寥寥几个“嗯”、“知道了”、“没事”的回复。她们之间,仿佛又竖起了那堵冰冷的高墙,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厚。

恰在此时,林晚遭遇了离家后的第一次重大困难。她放在图书馆充电的笔记本电脑,连同里面存着所有重要学习资料和竞赛文件的移动硬盘,一起被偷了!报警、查监控,希望渺茫。这意味着她近半年的学习成果和辛苦准备的竞赛资料全部付诸东流。

雪上加霜的是,因为连日熬夜和焦虑,她发起高烧,病倒在校医院里。

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打着点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无助和绝望达到了顶点。学业受挫,身体不适,而最让她心痛的,是和阿姐的僵局。她好想阿姐,想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给她一个拥抱、对她说“有阿姐在”的人。她才知道,自己所谓的独立和坚强,在真正的困难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而她竟然愚蠢地伤害了自己最坚实的依靠。

她哭着,用生病室友的手机(她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充电器也在被偷的电脑包里),再次拨通了阿姐的电话。这一次,电话几乎是被立刻接起的。

“喂?”阿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背景音是小卖部熟悉的嘈杂。

听到这个声音,林晚的委屈和脆弱彻底决堤,对着话筒泣不成声:“阿姐……对不起……我错了……电脑被偷了……我生病了……在医院……阿姐,我好想你……我好难受……”

语无伦次,但足够传递所有的信息。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林晚以为信号断了。然后,她听到阿姐深吸一口气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和毋庸置疑的坚定。

“哪个医院?病房号告诉我。”阿姐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果断,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躺着别动,我马上订票。”

“阿姐……你店里……”

“关门几天而已,天塌不下来。”阿姐打断她,“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现在,立刻。”

十几个小时后,当林晚从昏睡中醒来,看到的是风尘仆仆、眼下一片青黑却眼神灼亮的阿姐,正站在她的病床前。她带着北方的寒气,却给林晚带来了全世界的温暖。

阿姐什么都没多问,只是放下行李,走上前,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然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那个拥抱,紧密而有力,带着一路奔波的疲惫,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没事了,晚晚。”阿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沙哑却异常安稳,“阿姐来了。”

那一刻,所有的不安、委屈、病痛,似乎都在这个拥抱里消散了。林晚紧紧回抱住她,泪水浸湿了阿姐的衣襟。她知道,她们的和好,不需要太多言语。

阿姐留下来照顾了林晚三天。她利落地处理好补□□件、与学校沟通等琐事,帮林晚临时买了一台新电脑,甚至凭着记忆和询问,帮她一点点回忆和重新整理丢失的部分学习资料。她煲了清淡的粥,逼着林晚喝下,晚上就挤在狭窄的病床上,抱着她入睡。

病好后,林晚送阿姐去火车站。这一次,没有争吵,只有紧紧交握的双手和依依不舍的目光。

“对不起,阿姐。”进站前,林晚再次道歉。

阿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眼神深邃:“晚晚,以后有压力,有困难,要告诉我。别自己硬扛,也别用气话推开我。我或许不能完全理解你的世界,但我永远愿意听你说,愿意陪你一起想办法。明白吗?”

林晚用力点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阿姐伸手,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湿意,语气温柔而坚定:“好好照顾自己。我的晚晚,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但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权利。在我这里,你永远有。”

列车载着阿姐远去,但这一次,林晚心中不再充满离愁别绪,而是充满了被全然接纳和深爱着的底气。这场争吵与困难,像一场淬火,让她们的爱情在考验中变得更加坚韧、成熟。她们学会了在远距离中如何更好地沟通,如何更坦然地暴露脆弱,如何更坚定地彼此支撑。

爱不仅是分享甜蜜,更是共同面对风雨。她们的弦音,即使相隔千里,也依然能奏出和谐动人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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