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和王七郎约好喝酒,可今日一早阿嫦便被太子揪起来,端坐正堂“盯”着丫头们急急给她拾掇好,好不容易清醒还没开口,便被拎在马上,只来得及留下口信,就被他和侍卫们夹杂着出了城门。
“云生,这是去哪?”她试探问那小木头脸,撑不住打了个哈欠。
谁知这侍卫牛的很,竟然冷着脸不搭理她,隐约还翻了个白眼。
阿嫦瞪了他一眼,只好赶到太子身边,“这是去何地?”
太子倒是回话了,“青州。”
青州?虽说她也要去,但那是等阿娘七天道场做完之后才去啊!
这时他倒解释了,“青州哗变,父皇派我去巡查。”顿了顿,“道场已做了三天,剩下的交由你那义兄义姐也可。”
关她何事?
“…你去就是了,做甚还要携上我?”阿嫦十分不满。
然而再如何吵闹,太子他也不说话了。
青州地处上京西北位,其下有乌城边城连城三城,也称平原,世代直面草原人威胁。
是阿嫦祖父的祖籍。当年草原人见天来打草谷,当地人本就在世家和官吏盘剥下艰难生存,又有草原人来势汹汹,乡里人一看生存不起,一咬牙,直接原地扛着锄头和草原人拼上了,而祖父就是领头人。
本来边城地广人疏,又常年和草原人打交道,比之内陆人更为悍勇,现又直面生死考验,竟和他们打的有来有回,消息一传出,各乡青勇都来投奔:一年到头哼哧哼哧的耕作,对面恶邻却不出一分力,只厉兵秣马强取豪夺,任谁经历了此事火气不大?
还要交重税,还要给世家苛捐…
那时的皇帝算作如今陛下的爷爷,朝里皇子世家朝臣斗的一塌糊涂,皇帝两手一揣端坐佛堂不听堂下苦难,于是只等顾家祖父不大不小的胜了好几场时,上京人才肯稍稍掀眼皮往边城瞧。
好在皇帝还不算十分糊涂,硬生生顶住世家非议封了顾家靖安侯,还有顾侯身边聚起来的一大串小将…说来顾赵两家的交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莫非太子觉得她这顾侯唯一血脉的名头在青州还稍稍有用?那他可错了算盘。阿嫦心不在焉的思忖。
自阿爹阿兄离世,阿娘因生她受了大罪再上不得马,顾家军又被皇帝和世家渗透,唯有赵大哥勉力维持,而自赵大哥离世,两家再无出仕之人。
人走茶凉,世事无常。
靖安侯府,也只剩下一个牌子了。阿嫦有些苦涩。
至于赵家?以赵影那小子粗浅的功夫,以及被世家浸淫的品性,她十分不看好,赵彩此人又太过偏执,性烈如火,稍显乖戾,绝不可领兵。
一行人牵着马随入城队伍进了城。
“你们先去官衙,我看到有一新鲜玩意,去去就来。”阿嫦对太子道,得了他的颔首后就往一个巷子里走去。
“主子,要不要…”云生迟疑的问。
太子沉默良久,手指蜷了蜷,才摇头道,“进去吧。”
阿嫦哼着小曲,时不时翻看沿街商铺摆放的小玩意,拐弯时警惕的左右细看,这才放了心,一个助力跳上围墙。
“姑娘。”聆月抱拳。
“你们怎知我来此?”阿嫦是真的好奇,就算是唐裹儿传信——也没有这般迅速的。
这就要说到他们的活计了,在江南那些年一直呆着也无趣,几人就准备开几家商铺,谁知竟出奇的受欢迎,加上唐裹儿有天分,风楼有见识,三年间竟把生意都做到草原去了。
又识得一江南女子,得了她改良的羊毛线,和羊毛衣制衣之技后,这商路就更稳妥了,商队去草原时也明显感受到他们的尊重,部落间冲突也会优先将商队护送出。
草原最多的是什么?是草和牛羊,牧民们可以从源源不断的羊毛上得到生路,草原贵族也能得到中原的美酒佳肴,瓷器茶叶,上下的心都稳了许多,心一稳,打草谷的事也鲜少发生了。边城压力也不那么重了。
也算一举两得吧。
他们这些年救助的孤寡之人大部分都在商铺商队做事,聆月和洛宁、时微是掌事,每日操劳无比,若不是得了急令不会擅自离开。
聆月也不废话,“洛宁前几天传信说草原部落有一贵族想与掌事一见,所以我才寻机想见姑娘一面。”
阿嫦坐在椅子上,“有说是何事吗?”
“好像与羊毛有关。本来洛宁说自己去看看,也不让姑娘受累,可惜他们十分硬气只见掌舵人。”
草原啊,阿嫦回想,唐裹儿那个心上人是哪一支的来着?想着要陪她去慰藉相思之情,顺便一会那贵族也无不可,于是道,“近来有事,不知那人要求的时日是——”
“也未细说,只是要求见一面。”
那倒可行,“好,你向洛宁传信就说我知晓了,大抵两三月后赴草原一会。”
聆月应了,她这时放松下来,笑着问阿嫦,“姑娘这几日过得还好?小娃儿都想你们了。”
这说的是那些还很小不能出去做工的孩子,阿嫦懒怠给小孩想名,只说让他们想叫什么名识字了自己取就是,唐裹儿倒是兴致勃勃,可她取了十个之后明显不耐烦搁置了,风楼虽温柔,但阿嫦察觉到他内心很是惧怕孩童,暗自笑话他好久,平日倒竭力不让他见孩童。
唯有请的嬷嬷们有心起一些小名,因孩童太多也不免混叫着。
“让他们乖乖识字吃饭,不要叫嬷嬷们太操心了。”阿嫦嘱咐。
“对了,唐裹儿他们过几天会来。到时候带一些上京之物,你们分一分。”大部分是他们逛枫桥坊市的收获。
屋里人明显的雀跃了许久,虽然各自差事的月银蛮多但这可是姑娘们从上京带的礼物呐,这个意头可是旁物不能及的。
…
回了官衙,就见云生在门口张望,一见到她,顿时眼睛一亮,嘴里抱怨,“你跑去哪了,殿下为等你现在还没——”
“云生!”鹤龄制止了他,阿嫦饶有趣味的看着两人的眉眼官司。周见深身边属这两个侍卫最得他心,性子也恰好一冷一热,叫她看,这鹤龄倒有几分风楼的风采。
“翁主,偏厅已经摆好饭,”微低的头颅,温文尔雅,和云生的意思一样,可水平却高出数倍不止。
果然学宫那些人说得好,人情练达皆文章。
阿嫦拎着自己买的东西径直进了偏厅,这官衙是为官员修建,本应该是此地县官所住,然乌城刚刚经了瘟疫,前任官儿在那时就携家眷逃窜,还不慎将病带至连城。
瘟疫平歇后,判了问斩,新官却还没上任。
倒便宜了他们一行人:上任估计是个奢靡贪婪的主,将园子建的极好。花红柳绿,隔岸更添一脉香。
没错,这院子里竟然引了活水,清澈见底,巧夺天工。
周见深执筷子,略略瞥她一眼没有言语,云生怏怏的抱剑立在他身后。
阿嫦可没什么尴尬的,她自己坐着拿起饭碗就吃,不小心瞅见云生臭着脸,突然想逗弄一番,捧着碗站他对面,先故意吃了好大一口,发出亲切的问候,“你吃了吗?”
诚然她是故意的,宫里的规矩断不会叫他此时吃。
谁知这小子竟垂下眼睑,“回翁主的话,属下已经吃了。”说完还露出一个欠揍的笑,气的阿嫦嘴角直抽抽。
转眼想到什么,“哦?你就不怕我向邱伴伴告密?”
邱大监此人,最是维护太子威严,皇家体统,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哼,看他还敢对自己瞪眼。
谁知他竟仰起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阿嫦惊叹他的好胆,看他这模样,又有些疑惑莫非自己记错了,宫里没这条规矩?
鹤龄适时提醒,“翁主还是坐着吃吧,站着吃,对身体不好。”这个台阶给的甚好,阿嫦麻溜的下了。
又见周见深筷子动的不停,一道最喜欢的菜被他夹了个底朝天,这还了得?立马把这些有的没的抛在脑后。
“皇宫规矩,食不过三?”阿嫦鄙夷的盯着他的手,莫非压抑久了,一到外边就想破禁?
昔日她最爱做的事,就是在周见深持着这条禁令只能夹三次时,故意夹他最爱的菜,有时看见他眼里的的渴望和不舍,还会把筷子晃到他眼前夹干净。
那时他到底年幼,还不像如今会掩饰,经常会恶狠狠的瞪自己,阿嫦见他苦闷气愤,反而心里很快活。
“如今东宫没有这些规矩。”他淡淡的说,竟将那碟菜夹了个精光!
阿嫦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威胁不到云光那小子!
然后又大惊:果然是手握权力了,都能改变皇城的规矩,又感叹,圣上和娘娘对他实是天家难得的爱子情深,祖宗之法都能让他改了。
明明他周见深是个最重规矩不过的人了……
“如今都到了青州,你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阿嫦舒服的瘫在椅子上不动弹,“先提个醒,若指着我能起什么作用,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吧,不如去找赵彩,起码她说的上话。”
作为兄长的未婚妻,赵彩本就比阿嫦大了许多,若论起来,自个只略大赵影一些。
太子倏然一笑,端的是流光溢彩,细长的丹凤眼里光滑流转。
可不知为什么,阿嫦后心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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