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齐之侃在蹇宾身边躺下,他怕碰到蹇宾伤口,两人躺一起却又隔了一个拳头的空间。

两人一时无言,自从齐之侃再次答应留下来以后,他一直谨遵君臣之礼,与蹇宾的亲近中总是带着臣子的疏离,这是他们时隔多年第一次如当年一般亲近。

由于伤势的原因,蹇宾保持直躺的睡姿,他见齐之侃躺好便也不再多言,头扭过另一边不去与他对视。

齐之侃望着黑暗中的虚空,他知道蹇宾没有睡着,筹措片刻道:“王上是不是对属下很失望。”

蹇宾倒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他自然明白齐之侃说的是今夜刺客之事,他也是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他的上将军原先是山野之中亲友称赞的好孩子,可自己做了什么,逼他留在他不想留的地方,逼他去面对那些勾心斗角,逼他面对一场又一场的肃杀,逼他沾满了鲜血。很久以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齐之侃要心甘情愿做这些,等他终于面对旧事时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一手推动的,其实小齐不喜欢这些的。他不明白为何金银财宝都留不住的人,自己要怎么留住他?他费尽心思去试探,他以为是齐之侃心中有他,可那终究是一场笑话罢了,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一场恩情。曲终人散了,才明白自己演了一场独角戏,他只想做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报恩。他以为就算如此,小齐也没有错,错的是自己,是自己的不信任害了他。可他在那一刻又固执的想,小齐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明明知道刺客要杀自己,却仍旧是对他手下留情,如果不是他们,他怎么会成为亡国之君?

“如果有一日,本王成了亡国之君,小齐会对本王失望吗?”蹇宾平静的问。

“王上万万不可说这种话。”齐之侃不肯多去想亡国之君这个词。

蹇宾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自嘲的笑了笑。

沉默半晌,齐之侃突然开口:“就算是那样,王上永远都是王上,臣永远不会对王上失望。”

蹇宾转过头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盯着自己的人,心下凄然,他知道的,小齐的衷心,小齐的情义,他都知道。

“小齐睡不着?”蹇宾转移话题问。

齐之侃点头,他得不到回答,他突然害怕,是不是王上真的对他失望了。

“王上,属下有罪。”齐之侃坦言,他要被这份失望压的发疯。

“哦?何罪?”蹇宾感兴趣的问他。

“与他国之人互传信件,还与刺客见过面,他数次在属下面前来去自如,属下却不曾堤防,害的王上涉险。”齐之侃一股脑的坦白。

蹇宾心平气和的听完,“如此实在是罄竹难书,齐将军说说该领什么罪?”

齐之侃实在不知自己这般蹇宾能否消气,只好道:“凭听王上令下。”

“那就罚……”蹇宾拉长尾音犹豫半晌,“罚上将军齐之侃此战无论胜负都要活着回王城,不许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罚你这一辈子都要为本王守护这天玑,这一生只能为我蹇宾所用。齐将军可认罚?”

齐之侃的笑意直达眼角,乌黑灵动的双眼也活跃起来,“属下认罚,谨遵王命。”

蹇宾也笑起来,二人之间没了隔阂,又一下子亲近起来。

蹇宾右手贴近齐之侃胳膊上的肌肉调笑道:“等小齐凯旋,也是时候寻一门亲事了。”

“那王上为何不寻一门。”齐之侃不依的反问。

“本王若要立后宫,不知又要牵扯多少大臣明争暗斗,再说熠儿也是为储君的不二人选,虽功课方面愚钝了些,好在还是个可造之材。”蹇宾想起王城那个令他头疼的侄子,记忆自然便涌上来,“熠儿的父亲与本王是堂兄弟,他的夫人你也是知道的,是国舅的女儿。他们二人为了天玑,全都战死。”

齐之侃自然知道,修贤候蹇楚曾是天玑的上将军,与玉衡一战中夫妻殉国,只留下一子由南明候蹇严抚养。

“刀剑无眼,若得一知己携手报国,可谓良缘亦!小齐身边也该有个人知冷知热才好。”蹇宾语气温和,黑暗中见不到他的眼中盛满的痛苦。

齐之侃从未去想太多这些,他在山中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后来被王上拉入王城,他便习惯了这种生活。

“若那日王上身边有了,属下就听王上的。”齐之侃坦言自己心中的想法。

“你啊。”蹇宾无奈的叹气,却没再坚持。

齐之侃便好奇的问了一些近日朝堂之事,在听到奉常令已死国师卧病在床的消息忍不住心里偷笑起来,国师此人只会借天神中饱私囊,早该处置了。但是又听的王上又让楚司暂代国师,不免担心此人会借天神之言干涉国事。

蹇宾知道他的忧虑,遂将楚司的一些旧事说与他听,“当初楚司在钧天站错队被诛杀,是父候救了他们,让他们隐居山中。此次让楚司下山,也是为了抗衡国师。”

“原来是侯爷有恩与他们。”齐之侃见此才稍稍放下心。

蹇宾却知道真正请楚司下山的条件,不屑道:“一个恩情罢了,本王也不指望他能真心实意的报答,各取所需。”

此话却正中齐之侃的心事,他试探着问:“王上难道不相信有人因为一个恩情就衷心报恩之人?”

蹇宾笑而未答,“说起报恩,本王前些日子发热中倒梦见了一件幼时的事。”

齐之侃不敢追问王上到底相不相信,又见王上饶有兴致的说起了旧事,便静静听着。

“那是本王六岁的事情了,我与母亲去当时的玉衡边境为外祖父祝寿,回王城的路上在一座山脚下休息。本王因为贪玩,见山脚溪边对岸的野花开得甚是好看,便跑了过去,不料竟在花丛中见一妇人晕倒在地。本王上前查看见她身怀六甲,且尚有气息,便唤来母亲救她。原是那妇人要生了,她的丈夫是猎户,拿猎物去城内换银钱五日未曾回来,她担心丈夫,便想去城内寻人,不料却因此动了胎气昏迷在地。母亲为她请了最好的稳婆接生,又查到她的丈夫被官府拿了,便下令让他们夫妻重逢。后来那个妇人生了个男孩子,但是动了胎气早产使得那妇人生完孩子的第二日便去了。母亲见那猎户所犯也并非大罪,便送了钱财令他厚葬那妇人,又免了他的罪,让他们父子二人回家去了。”

齐之侃听到一半早已是心中大惊,他的父亲在一次醉酒曾经说过,都是因为自己一时疏忽害死了母亲,如果不是他当时被官府抓去,母亲就不会在寻他的路上动了胎气早产。

“王上……”在一片沉默中齐之侃忍住颤抖借着照进来的月光去看蹇宾,“为何突然会想起这些旧事?”

蹇宾其实十分清楚现在齐之侃的表情,他笑了笑道:“谁知道呢?许是如天官署所说,人在大限将至之时总会看到自己以前的事。”

“请王上不要再说这种话,您是天玑的王,属下拼死也会护您周全。”齐之侃略显愤怒的从牙缝里崩出这么一句,继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逾越忙补充道:“况且属下是不信这些的。”

旁边的蹇宾笑出声,他右手在黑暗中停在大将军脸上,而后轻轻的捏了捏平日将军笑起来的酒窝脸庞,“那本王不说这些了,小齐不要生气。”

齐之侃心脏在蹇宾手上触过来的那一刻瞬间快了一大拍,他还沉浸在恩情一事之中,理智告诉他要错开脸,可身体却僵着不敢动。月光并不解人心,齐之侃侧过头想看清楚黑暗中蹇宾是什么表情却未能如愿。齐之侃只觉得这充满黑暗的帐中,却好似比任何一次在宫中与王上说话都要敞亮,他生怕自己的呼吸过重出卖当下悲喜交加的心情。但他却克制不住的去想,王上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是不是王上知道了什么?可若是王上真的知道了,为何却是这种态度,王上会相信自己是因为恩情才留在他身边么?王上好像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他对庚辰的手下留情。

“属下并未生气。属下只是觉得王上似乎...”齐之侃稍微侧身向蹇宾望去,他犹豫半刻“王上似乎变了。”

蹇宾并未对这话有什么辩解,只是用右手理了理齐之侃侧过身散下的额前碎发,顺着发丝的方向划过耳后又慢慢移到齐之侃的眉头,之后是鼻子,嘴巴,最后在脸庞停下摩挲着脸颊。

意识到齐之侃一动不动的绷紧全身躺着之后蹇宾赶忙放开手,他压制住眼眶内的酸涩吸了吸鼻子,“很晚了,睡吧。”

直到身边的人传来平稳的呼吸,齐之侃才敢将侧身的动作躺平,他没来由的伸出手精准向熟睡的脸庞,却在即将碰到时收回。王上对他的侧重在朝中明显,他怎可做出以下犯上之举。可今夜的王上实在是太少见了,这种温柔他只在相识之初珍藏在心底。他不想蹇宾因为自己落下话柄故而一直遵守君臣之礼,久而久之,他们的距离也真就被礼节划成了一条银河。可今夜就好似银河夷为平地,王上又如初识那般会摸摸他的头感叹,小齐又长高了。

齐之侃不明白自己的雀跃为何这么强烈,他只晓得,王上真的很温柔。他想要是王上永远这么温柔就好了,整日为朝堂之事皱眉生气容易伤身。

“如果真的有神明,属下希望他们护佑王上百岁无忧。”齐之侃低声的呢喃,“如果没有,属下愿能护您一世安康。”

在一丝光亮都没有的大帐,齐之侃悄悄的将自己一生的愿望珍藏。尽管在哪之前,他已经无数次在无人的夜晚朝虚空诉说。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人听到了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齐之侃会答他愿为王上肝脑涂地。你要是问他,恩情已了为何还要死心塌地跟随蹇宾,他只会答士为知己者死。可你要是问他,如果有一日蹇宾不是天玑王了,你还会死心塌地的跟随他吗?他应该会笑着点头,思绪却飞回山中小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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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
连载中歌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