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吴懿像往常一样前来放置果切和酸奶时，被守株待兔的宋芷抓了个现行。
宋芷的眼睛在东西上停留了一瞬，“我们需要谈谈。”
被“抓”的人反而没有半点心虚，从善如流地跟着宋芷来到走廊，“嗯？”
宋芷没急着开口，她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竹马。
这才分手几天啊，就学会用小恩小惠收买自己和同学了。敢情之前不是学不会，是根本不愿意学。
宋芷突然觉得很累，特别累。那种由内而外透出的疲惫感，如附骨之疽，难以摆脱，无法掩饰：
“准备东西的感觉如何？”
“什么？”
“我说，你准备这些乱七八糟各种东西的时候，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吴懿没有停顿太久，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许莹颖和顾一鸣帮他理清过了：“想给你信心。”
“信心？”
“相信我是可靠的信心。”
不是为了让自己回心转意，也不是自大的“为了你好”。
“你，唉，”这个答案，倒还挺让她意外的，“你这样做，我的心理压力很大。”
“为什么？”吴懿眼中的不解货真价实，“这样不会显得我很细心可靠，适合过日子吗。”
“……说到过日子，你这个月生活费还够吗？”原先的愤怒尚未消弭，宋芷操心的那部分性格突然显现，“感觉你好像买了很多不便宜的东西。”
吴懿的沉默形同默认，宋芷又气笑了。
“你用不着这样。”宋芷试图扯清楚这团毛线球，“我已经明确拒绝你了，你，你不必如此。”
再次听到拒绝，吴懿着急了，试图使用自己所知的一切来解决问题，哪怕是控制变量法，“所以问题不是出在举措上，而是我本人？”
“差不多？”宋芷侧头，避开吴懿过于急切的视线，“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被这样对待。对于互相喜欢的人来说，也许这样做双方都会满足；但对于我来说，你这样付出并不会让我更好受，只会带来更多的心理压力。”
只要狠下心拉下脸开了头，宋芷就能越说越顺：“你早起亲自做早饭很累、选购酸奶水果花钱。你在实质上没有得到反馈，却依然坚持在做。
“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反馈。仿佛在说，看啊，我都做到这些了，你快答应我吧。快与我和好吧。”
“我没有那么想！”吴懿慌乱摆手，“我只是——”
“可我根本不在乎，”宋芷深吸一口气，“你真正怎么想的，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今天还能不能记得昨天的单词，今天的政治选择能不能少错一些，专业课书本来不来得及多看两页。
“而你，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作为情侣的时候没有做，作为亲梅竹马的时候没有做，偏偏分手了开始做了。你的动机是什么？
宋芷的声音开始颤抖，吴懿试图再次打断却没有成功：“你只关心能不能从我，我，你的青梅竹马前女友，这里得到回复，为自己的小恩小惠沾沾自喜，在这些偷偷摸摸中自得其乐。觉得自己还挺棒，还有所改变，
“那你早干嘛去了呢。”宋芷咬牙切齿，“你早去哪里了？你彰显的情商，你明明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不早做呢。为什么现在才做到呢？”
“现在补……”吴懿的脸上真真切切浮现出着急，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气定神闲。
“补偿？补什么？”宋芷握拳，一下一下锤捣左胸，“你一个保研生，松弛、闲适、气定神闲东琢磨西琢磨的保研生，在一个焦虑的考研生面前晃来晃去，你是想补什么？”
“有什么事儿我们考完研再谈行不行。”看着吴懿又开始一脸茫然，宋芷突然觉得倾泄情绪的自己仿佛对牛弹琴。她一下子疲惫地侧过身子靠在墙上，“你想说什么说吧。你说。我在这里听着。说完走人。”
吴懿抓不住背后的真相。
他知道那里有什么，是某种感觉。可即使他大概能明白宋芷在表达什么，也无法明白。他体会不到那种焦虑与恐慌。
有人说，考研的努力过程就像是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洗衣服，直到发成绩那天这个房子里才会有光照进来。在此之前，洗衣服的人用尽浑身解数，拼了命地搓洗，永远都无法停下。
衣服被洗干净了吗？不知道。
敢放松哪怕一刻吗？不知道。
可以停下来休息吗？不知道。
在这样巨大的未知恐慌面前，突然有一个早早完成一切的人，兴致勃勃地在你面前反复出现。
他考虑的是你焦头烂额也顾及不到的，他所做的事你穷尽全力也触摸不到的。
他周身的气流，他携带的氛围，他保持的状态。一切都与你格格不入。
对考研的人来说，他的存在就是罪。
迟钝如吴懿也知道，即使宋芷现在貌似是给了机会让他说话，他最好也不要再占用更多时间了。
“我会停止这类行为的。”吴懿垂下眼神，“尽管初衷并非如此——
“我，我很抱歉。”
宋芷依然靠在墙上，侧身对着吴懿，没有给他任何一个眼神，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吴懿现在才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直视自己的青梅。对方看起来很憔悴，眼下是明显的青黑。甚至从窗户透入的阳光都无法唤醒，毛躁的发丝在空中僵硬地支着，又突然晃动倒下。刚刚谈话时有捶心脏部位的动作，估计是情绪起伏太大，气得肋骨疼。
他突然想到还有一套官方旗舰店购买的化妆品在路上。
他之前很认真地挑选了黑芝麻糊、成人奶粉和维生素软糖。他希望这些东西可以发挥出科学应有的力量，帮助她度过这段奋斗时光。显然宋芷很了解他。她问他的生活费还够不够，答案是否定的，确实不太够了。
他不擅长这个。水果要怎么挑才甜？网购商品要怎么选才物美价廉？很多东西买回来不能说是货不对板，但灰扑扑的包装即使是他也心生疑窦。他不能把这些倒给喜欢的女孩儿，挑挑拣拣的快递包装淹没了他的宿舍地板。有东西多出就有东西变少，他后知后觉自己的生活费撑不到下一次家人的打款了。
自己已经大四了，竟然还会出现这种差漏。吴懿恍然想起，原先两人一起去水果店时，宋芷说过“学校的水果店有时会用压烂一侧的果子凑果切，水果捞也是一样。”学校在郊区，需要从网上购入东西时，宋芷教过“买东西要找相似货比三家，评论按时间排列，看差评和追评，看店铺年份和信用。”自己的教材是宋芷帮忙从二手群淘来的，因为“校内书店溢价且版本老旧”。
化妆品是有用的吗？吴懿不确定答案。宋芷没教过他这个，因为他用不到。他在校园墙上匿名发起提问，很多女生叽叽喳喳在话题下盖起了高楼。什么肤质什么换季，水乳霜精华顺序混乱。冷色暖色，口红唇釉，□□祛痘……他做了功课，但他心里没底。宋芷的态度，让他更加心里惴惴。
“不说？不说那我走了，你也赶紧走。”
宋芷的话让他从沉思中惊醒。吴懿自知之后最好不要再随便过来，便急忙出声：“还有一个面霜，我研究过成分。冬天……冬天快要到了，”吴懿喉咙滚动，咽了次口水，“很，很适合你。”
吴懿在宋芷瞪大眼睛开口说话前连忙补充：“我保证，这是我买的最后一件东西了。之前那些食物，阿芷不也因为害怕浪费吃掉了吗？面霜也没有别人可以用。”
宋芷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呈现出的还是无奈：“说好了，最后一件。”
“嗯。”吴懿轻轻点了头，“我放到你宿舍楼底。”
他本来还打算约宋芷出来吃饭。就在学校里，离自习室很近。价格适合学生，错峰人少，不会耽误时间。顺便观察宋芷一直让他觉得微妙的消费观念。
看来计划需要改动了。吴懿边向外走边抽出手机，却突然撇到来自母亲的信息。
「最近干啥呢？小芷她家说那孩子好久没联系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阿芷家里人？
吴懿摩挲着手机，复盘自己刚刚和宋芷的聊天过程。虽然两个人好像是谈崩了一样不欢而散，但宋芷话里话外并没有提过家里出了什么事。
家里没出事，那有问题的就是宋芷这边。但宋芷不是自己这样的社交白痴，只要不断定期联系，一定会察觉到家中的气氛变化。但现在宋芷家竟然需要通过自己
这边来打探消息……他们上次联系时发生了什么？
考研。
宋芷在忙着考研，而她的家里人可能并不知道，或者知道却不支持这一点。甚至到了宋芷不乐意和家人联系的地步。
为什么？
揣测长辈心理不是吴懿的长项。但吴懿清楚，目前这个僵持的状态，他绝对不能跟着长辈一起刺激宋芷。
那么，该怎么回复呢。
啊……好多论文，好多pr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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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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