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人回应,一片寂静。
“笃笃笃。”叶思君不信邪,又敲了三下。
整齐规律的声音把对门的人家都惊动了。
“哎呀,是雨园高中的学生吧,真是不巧,牧老师出差了,好几天才回来呢。”
掐头去尾,雨花路中心花园高级中学,雨园高中。
于是叶思君知道了,牧知岁还是一个历史老师。
叶思君路过以前的旧高中,正好是下午放学的时候。门口人来人往,还有许多小摊贩,就是那种城管一见眼睛就放光的那种。
纯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澄澈,白色的高楼和墨绿的玻璃,不远处的红楼在树林层叠深处隐约可见。
辍学,无家可归。
一想到杨志豪那个狗玩意儿,跟着他继母撺掇着欺负自己,叶思君就想把手上的纸袋牛奶给捏爆。
叶思君他继母貌似是答应给杨志豪一个所谓的“市三好”的荣誉称号。
不过被陷害的当事人已经不在意这么些无所谓的事了。
他冷漠地把另一只手插进裤兜里。他什么也没摸到,出了半截用过的纸巾和屏幕碎了大半的手机。
“简直是烂透了。”他心想。
他想回去,回到那个天台上的小杂物间。
“哟,这不是咱们一中响当当有名气的大人物么?”
叶思君闻言回头。
又是那个狗东西!妈的,这个叫杨志豪的东西怎么阴魂不散没脸没皮?
叶思君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很不友好地看着他。
“怎么,我老头儿赔的医药费够本了?这么快就养好伤了?”叶思君问。
现在轮到杨志豪吃屎了:“你说什么鬼话呢!”
青春期的男生,在打架里输得一败涂地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尤其还是,输给自己瞧不起的人。
叶思君伸出揣兜里的手,伸出食指,轻轻除了戳自己的脑袋,道:“你是被打傻了吧,失忆?”
杨志豪只是嗤笑一声,话锋一转,问道:“我听说,你去当牛郎了,在凯撒,真的?”
首先,什么是牛郎。叶思君思考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貌似是鸭子?
这种问题简直是往人身上泼粪。
叶思君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是鸭子?对啊,小小年纪辍学,你能干嘛?只能为社会奉献你的身体啊。不是鸭子?不对吧,你不是鸭子,人家干嘛问你这样的问题?
可惜叶思君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指尖轻飘飘点了点自己的牛奶盒,饮完最后一口捏扁了三分球扔进了垃圾桶。
呼,完美的抛物线。
“怎么滴,你要点鸭子咧。难道是需要我给你介绍介绍?”叶思君笑了笑,他的眼睛眯着,绽放着尖锐又滚烫的光。
那是毁灭一切的热,以及心如死灰的玉石俱焚。
“傻逼,没教养的家伙!”杨志豪骂道。
典型的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叶思君可不是白莲花。
“如果我没教养,三分钟前我就揍你了。”叶思君微笑道,他喝完了牛奶,双手都能揣进兜里。
他稍稍往后一退,呼出一口热气,轻声威胁道:“杨志豪,你要是再瞎逼逼,接下来的三分钟我就不敢保证了。”
叶思君睡不好觉,从他母亲离开后,他就没怎么沾过床。
他老头儿叶涛很快就娶了外边的小三,那个老东西从来不做正经事,婚内出轨,还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外头那个女的后来就变成了叶思句的继母,她之前怀过孩子,六个月大了,结果老头儿一次喝多了,跟继母薛玲发生口角,最后老头儿醉醺醺地动了手。
孩子也就没了。
都是报应。看来出生也是个技术活,好歹叶思君是生出来的,还长了这么大,不得不说还是很幸运。
“一个,两个,三个……二十六。”叶思君数着那个,嗯……春节将至的红灯笼装饰物。
红彤彤的,挂满一整条街,蜿蜒着,伸出很远,叶思君刚好能看到。
那些红灯笼已经通电了,所以天台下面很亮,好像徜徉在红色的海洋。
热闹的,还喜庆。
数着没多久,叶思君就困了。
吉安半晚上还来看过他,因为他们的叶哥看上去好像被他的马子甩了,灰不溜秋的,还无精打采。
对此,吉安十分害怕叶思君一时想不开跳楼。
看着杂物间里的叶思君睡得挺好,吉安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叶思君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他有点发热,头也有点晕。
“叶哥,喝点水?我给你倒了一壶。”
“哎呀,你说你,这儿有没取暖器也没通暖气,你在这儿不是要冻死么!”
“噢,天,你是不是在发烧?”
“我背你下去,这儿太他妈冷了,你是咋呆下去的呢?”
叶思君听着吉安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但他全然听不清楚。在一片恍惚里,吉安就撩开被子把他抗肩上。
“莫挨老子。”叶思君纵使在梦里,也还平等地嫌弃每一次触碰。
“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你一大老爷们儿的,不扛着就得公主抱了。”吉安痛心疾首,他生怕再动几下,下一秒,这倒霉孩子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叶思君讨厌异性和同性的触碰。
他讨厌所有的触碰,只想被装在套子里,最好连空气都接触不到他。
因为这些动作让他总会想到他老头儿的畜生行径。
叶涛喜欢小男孩儿,尤其喜欢那种白的,幼态的,好掌握的。
叶思君想不明白,他应该不会是野种,为什么他老头儿能对他也产生一些极其下流的想法。
后来他才明白,对于畜生来说,亲不亲生,这个问题是不重要的。
最不值得考虑的,就是所谓的血缘关系。
叶思君抱着马桶吐了一晚上,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暗无天日的人生啊,没有任何退路。
要是可以死就好了,眼睛一闭,不用醒来了。
洛歌是他的亲生母亲,但他的亲生母亲是费解茫然的。
她没有问题,因为她也是受害者。她是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她的丈夫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所有人都看好这场彻头彻尾错误的婚姻。
洛歌的父亲说:“没关系,小叶他们家是书香门第的世家!不要看他现在这个模样,以后总会有出息的。”
洛歌的母亲说:“结了婚之后啊,你们会有更多的时间相处,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洛歌的世界不仅仅只有情情爱爱,她要摒弃的东西太多了,那沉甸甸的重量,几乎与她的灵魂等重。
她想沿着考古的一条路继续走,但她的父母只想要她做攀附男人的菟丝子。
洛歌放弃了所有,事业,感情。由知书达理的女孩变成一个妇女,一个蓬头垢面遭人嫌弃的家庭主妇。
她收获了什么?一个劣质的孩子。
失败的人生和叶思君联系在一起,洛歌她开始酗酒,抽烟,甚至动手。
“为什么会有你,我为什么要生下你?你出生了,我这辈子就毁了。”
“我走不了,哪里也去不了。”
洛歌半夜睡不着觉,她把叶思君从床上揪了起来,涕泗横流看着他:“你这个贱种,每天有那么多早夭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是其中一个。”
有时,他会被迫聆听母亲悲惨的现状,因为她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
洛歌失控时,会狠狠地扇他两耳光,或者是用枕头捂住他的口鼻。
叶思君像一只被溺毙的狗,在生死垂危之际,又被死死抱住,把他从鬼门关捞了回来。
洛歌抱着他失声痛哭:“思君,对不起,思君……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妈妈好不好……我爱你啊,孩子,我爱你……”
叶思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满是酒味,苦涩的悲痛像是烈酒,从鼻腔到肺部,火烧烧的辣让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出声。
没人纵容他的委屈,没人能看到他的眼泪。
“发烧了,三十九度四。”吉安甩了甩水银温度计,他转身,把四处搜罗的退烧药找了过来。
只可惜,他没什么生活常识:“先吃什么好啊……布洛芬?阿莫西林?”
叶思君从床上爬了起来,眼眶下一片不自然的绯红,他看上去十分虚弱,但依旧坚强着从吉安手上拿过了蓝色的药片。
“你知道你这吃的啥?”吉安心中暗叹叶哥的坚强。
叶思君淡定地就着温水将药片咽了下去,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吉安:“?”
叶思君淡定解释道:“这个颜色最好看。”
“完犊子!”吉安想让他吐出来,叶哥这不是烧糊涂了么?
可惜叶思君不顾吉安的惊诧,在对方如狼似虎的眼神中默默躺回了被窝。
吉安叹了口气:“好吧,你先睡觉吧,我先出去了,有事打我电话。”
没过半个小时,叶思君就被极其激烈的吵闹声吵醒了。他拉紧被子把脑袋蒙住,下意识往被窝里缩了缩,蜷曲着身体像一只乖巧的猫。
“嘭。”
是玻璃杯碎掉的声音,紧接着是粗鲁的谩骂声。
叶思君:“操。”
半死不活的病人满面通红,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出门。
没想到一出门,就给撞了个满怀。叶思君吃痛地往后退,差点没倒地上。
“你谁啊!”
叶思君看着怀里的惊魂未定又颤颤抖抖的小姑娘,定睛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年轻男人。
叶思君挠了挠下巴,问:“你是说我?”
“员工。”叶思君言简意骇。
看着小姑娘还穿着工作服,还有眼前的这个不太像善类的男人,叶思君伸手挡了挡:“这里是员工休息处。”
“休息处?”男人嗤笑:“不就是待客的地方么。”
叶思君皱眉:“操,哪里来的脏东西?”
男人也不生气,他默不作声地打量起叶思君,慢吞吞道:“看着面生,你是新来的?谁手底下的?”
叶思君不作声了。
“脾气挺呛,喂,你叫什么,伺候过人么?”男人点了支烟,“那小姑娘去休息吧,你跟我过来。”
叶思君躺枪:“……”
小姑娘一脸憔悴,双眼泪汪汪拉着叶思君的衣角,然后摇了摇头。
他果断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正经营生。”
然后他示意让小姑娘赶紧撤。
年轻男人眯了眯眼睛,疑惑道:“凯撒居然开始养小鸭子了,真是难得,不过这样看来,确实是干净的,没跟人玩过吧。嗯,长得也不错。”
“这样吧,今晚跟我们玩,我能开一万。一万一晚,怎么样?”
叶思君脑子嗡嗡响,可能是烧还没退下去,嗓子发紧,声音有点沙哑:“好啊。”
看老子不去举报你们!远离黄赌毒,人人有责,懂不懂啊,死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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