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男人

叶思君回家,回牧知岁的家。

很冷,他浑身都冻地冰凉。他得赶快回到被窝里暖和。

“回来了?”

叶思君摸上门的铁把手,动作不由得一顿。

“牧老板还没睡呢?”叶思君吓得后背都激起鸡皮疙瘩。

牧知岁冷笑了两声,他披着臃肿的羽绒服,坐在沙发上,确实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过来。”牧知岁说。

叶思君只好咬咬下唇,皮笑肉不笑地靠近。

这个老男人!叶思君心里反复掂量着怎么扯淡才能蒙混过关,但头脑风暴一阵过后,脑子直接宕机。

牧知岁问:“去哪儿了?”

叶思君手背在腰后,小声道:“我两肋插刀去了。”

“仗义啊,叶思君,你刀插哪儿去了?大半晚上不睡觉到处乱跑,你要是再晚回来两分钟,我就要报警了。”

“当然,我大概也能猜到。”牧知岁站起身,客厅里没开灯,凌晨的月光最亮,自从雪晴后,每一个夜晚都是冰凉又明亮。

他的影子能遮住叶思君。浓重的黑影给他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短暂的心悸之后,叶思君倔强抬头。

这个混蛋要做什么?不会终于忍不住要跟他动手吧。哎,反正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动手就动手,谁怕了?

“你先喝点姜汤水吧。我觉得你太让人放不下心,臭小子。”牧知岁咬牙切齿的,却又没说出什么狠话,“你每天晚上的热牛奶,非得塞进去两片安眠药!”

看着叶思君一动不动像个木头,牧知岁继续道:“在微波炉里,难道你是要我端出来送到你手上么?”

叶思君哪敢,不过换平日里他还真就这么干了。

“好的牧老板。”

叶思君一溜烟跑进厨房,咕咚咕咚两口姜汤下肚,这个味道一如既往难喝,但整个胃都充盈着温暖。

“去睡吧,晚上不要一个人往外跑。”牧知岁摁着他的头,使劲揉了揉,“听见没有?”

叶思君如临大赦松了口气:“听见了听见了,你好烦呐。”

这张床窄窄的,小小的,如果再过几年,那么叶思君的腿就该伸到外边去了。

很暖和,这种温度是叶思君贪恋的,而且这种程度已经到了……害怕失去。

这个世界上居然会存在牧知岁这样的人。反正,叶思君是第一次见到。

牧知岁年纪不大,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过分沉稳,有点老气横秋的味道在里面。那应该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管闲事?

难道就是因为洛歌?因为一个根本没见过几次面的师姐?

叶思君觉得有点好笑。

所有的一切,如果没有开始,那就是上天对人最大的仁慈。

尝过糖的味道,就舍不得撒手了。

真该死啊。叶思君暗骂自己没出息。他确实是没出息的,他认同这句话。

叶涛是他亲爹,可是亲爹从不会给他好脸色。

“你妈把你养废了!你哪像我叶涛的儿子?你瞅瞅你这个鬼样!”

“小娼妇养的贱种。”

而当他想念起年轻的躯体时,却是柔软又温和的。

“我是你的爸爸,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做的!”

“好儿子,你的身体真软,软绵绵的,真嫩啊。”

恶毒的谩骂,非人的虐待。

叶思君就应该烂在泥里,他没人要。没人要也没关系,因为他够烂。

这个世界只是他寄托身体的游戏场,在某一个泯灭的瞬间,他也会随之泯灭,与那些流逝的时间一样,消失的一丁点也不剩。

叶思君是自己的起义军,他是自己的千军万马,他要战胜自己不可逾越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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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那边,牧知岁告了长假。

文化馆这边,终于有了牧知岁这位考古博士生的用武之地。

惠南肖说:“简直是专业对口!”

他是坚定的投资商,跟着市里的考古项目走。

叶思君也跟着,亦在牧知岁后边步亦趋的,老实巴交。

除了不爱说话,身板削瘦,焉头巴脑的,扔在人群里除了身高,没什么不显眼的。

他今天破天荒地系上了一条围巾,是一条灰色磨面的羊毛围巾。

那是牧知岁强行给他戴上的,叶思君抵抗很久,无果,只好屈服于牧知岁的霸道。

“牧老师,这段时间呐,您可能得忙起来了!”

小江是所里算是年轻的姑娘,年纪快三十没结婚,但长着一张乖巧的娃娃脸。

关于结婚,小江不着急。她热烈地爱着自己的事业,所以她跟催婚的爹妈说,要是在这条路上闯不出名堂她就不结婚了。

这句话杀伤力不大,但伤害极高。小江的爸妈果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自家女儿真的不结婚生孩子了。

她穿着整齐的白色实验服,也带着一副眼镜,领着牧知岁和叶思君到了二楼的某个光线很暗的房间门口。

小江从口袋里拿出口罩,自己先戴上,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二人:“牧老师,这位……也一起么?”

“这是我的学生,今天学校放假,我带他一起。”牧知岁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他手脚快,我们能省不少事。”

准备坐下的叶思君:“?”

不是啊,老板,当初你包我的时候也没说有这么多事啊?

我也不会什么文物修理啊,要是一会儿把房子点了东西摔了可不能怪我啊!

叶思君冰冷的,俊俏的脸出现丝丝裂纹:“谢谢牧老师的信任。”

小江倒是点了点头:“可以嘛,真是少见!现在还有小孩儿对刨土挖坟感兴趣!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思君戴上了口罩,露出两只眼睛:“叶思君。”

“唉呀……”小江抿了抿唇,很耳熟啊。

小江陡然翻寻到早已积满灰尘的记忆:洛歌老师的儿子吧!

洛歌作为文化馆的前辈,实在是值得敬仰的好榜样。她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在修理工作上——别说放在市里,哪怕是整个省,也是找不出几个像她那样专业精湛的。

只可惜,听说她前几年心脏病去世了……

叶思君小时候还跟他母亲着来过文化馆,毕竟是她工作的地方,带小孩儿上班不是天天,但也有个次数。

小叶思君总是怯生生的,长得很白很白,活像一只糯米团子。

就是不太爱说话。

“我记得你!”小江笑了起来,“小时候啊,你还在这儿玩过!中午吃饭的时候,你还吃过我买的鸡腿儿呢。当时啊,我还逗你,想让你喊我一声姐姐,不喊就不给你吃,你还悄悄掉眼泪呢。”

小江强调道:“吃了我的鸡腿,还加一罐可乐才把你哄好呢。”

叶思君心中警铃大作:“这是啥时候的陈年往事?怎么这个姐姐怎么这点破事都记得!”

牧知岁笑了笑:“唷,为了鸡腿还掉眼泪了。”

叶思君回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哼道:“哼。难道我还不能掉眼泪?再说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轮到牧知岁冷哼了:“你之前明明说,除非把你打死,不然你是不会吃食堂的么。”

叶思君嘴硬依旧:“不是,牧老板你记性真好啊,你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我就默认你是一个记仇的家伙了。”

“好吧。不说了。”牧知岁不说了,他将注意力迅速集中在面前摆放杂乱的竹简上,不由得眉心紧簇。

这是经历了什么?当年刚打开十一号墓穴都没眼前这么乱。

小江也不由得皱紧了眉:“这只能尽量补救。”

牧知岁没有表情的脸显得冷峻,他道:“局部腐蚀严重,大量出现断裂。竹简表面风化情况比较严重。”

“这压根不是我们应该负责的。这样的程度,这样的损害程度——天呐。”小江忍不住继续怨声载道,“平常倒是一丁点儿事也没有!一出事就是这样的大篓子!这个活,我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根本不知道,它在之前受到了什么样的摧残!死物,死物。大家都说这是死物。那索性就都不要管,那该多好!偏偏还要装作好心的样子,搞一搞收藏,好像收藏一两件玩意儿就成了优雅的上层名流。”小江的嘴碎,几乎没停过。

小江老师嘴碎而利落,一点也不影响手上对竹简的清理。

她这说的也算是实话,总有一些赚到了钱的暴发户,急于摆脱自己“没文化”的窘迫,便选择整来一些高雅的玩意儿来装潢自己金碧辉煌的书房。

跻身于社会上层,并不是一两件文物能做到的。

可是那些人不信,在黑市里经转多手之后,那些脆弱的死物,终于要泯灭在时间长河里,成为一堆毫无用处的垃圾。

牧知岁发酸的眼睛眨了眨,热气将金丝框的眼镜片都模糊掉了:“江老师,安静,做这样的事需要耐心。”

小江有点不好意思:“哈,没控制住,是不是太吵了?”

“不是。”牧知岁也是比较直接,“太直白了,如果有人路过听去了,会生事端的。”

小江本意在于吐槽,听了牧知岁的话倒也是沉吟半晌。

叶思君耸肩:“成年人的世界喽。”

连说什么话都要约束,这个老男人的风格真是令人看不顺眼。

牧知岁什么也没说,透过缓缓冷却的,变得清亮的镜片,那欲言又止的目光显得有点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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