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知岁接了个电话,不是什么好事。
叶思君看着他面色极其难看地收了电话,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实验服,长大衣十分宽松,金丝框的眼镜衬得他的面色苍白到几近透明。
他看着牧知岁黯淡的脸色,问:“什么事?”
牧知岁若无其事摇头,放回手机:“没什么事。”
“谁的电话?”叶思君觉察到不大对劲。
牧知岁说:“是惠南肖。”
噢,是那个混子富二代。叶思君还记得。
那个狗男人还摸过他的下巴——千万不要给叶思君逮到机会,不然非得捏碎他下巴!
牧知岁说:“他说,有一些东西,需要我帮他看一下。”
叶思君对此只想说:“见鬼。”
“我觉得这不合适。”叶思君说。因为他觉得,不会有谁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尤其还是像牧知岁这样的人。他独立,挺拔,在业内有知名度。各方面的能力都是杰出拔尖,简直是造物主的神迹。
正如他所说,人才出现断层,上一个是叶思君的母亲,下一个便是他。
这样的人,怎么会让自己陷进沼泥?
可是牧知岁说,没关系,不会有事。
叶思君怀疑,惠南肖手上说不定有什么把柄能拿捏住牧知岁,这样的可能是存在的。
惠南肖的一通电话,好像触到了牧知岁深埋血脉之下的反骨。
牧知岁虽然没有任何表态,但成年人的绝对原则和反抗力是存在真实伤害的。
他不会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任何人。
叶思君睡得很不好,他从小就是这样。尤其是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积攒在一块儿,汹涌的、恶毒的东西就像是女巫锅里熬的毒药。
翠绿色的药汁,闪烁着诡异的光,像是猫眼石在暗夜里迸射出与白日迥乎不同的凄清色彩。
绿灯,绿荫,湖畔边一行行的柳树,吹着春风,还飘着柳絮……
叶思君很热,这种热不太正常。
他在他单调的长梦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这不正常!
面前的牧知岁在干嘛?他居然蹲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碘酒和纱布。
这不是叶思君第一次跟他回家时的场景么?
梦里的牧知岁不一样,但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他的温柔和耐心,包容性和仁慈是如出一辙的。
他的掌心附上了叶思君的小腿肚,那处的伤口很显眼,鲜红的,还淌着血。
叶思君脚心有点热,牧知岁这么一摸,对叶思君来说简直是折磨。
“真想和那次一样,一脚踢翻他——然后在地毯上抱着他。”
或许叶思君知道这是梦境,他是梦境的主人,所以他放任自流,不管不顾。
依旧是牧知岁,他现在单人沙发面前,阴翳般的影子笼罩着叶思君。
梦里的牧知岁穿着白衬衣,这一件千年不换的白衬衣永远熨烫得妥帖,就连袖口的纽扣方向都是整齐划一的。
“你看我做什么?”牧知岁问他。
叶思君紧簇着眉,不动声色地凑近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指尖不太用力,但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僵硬的手指抓着他的肩膀,有点发抖:“喂,牧老板。”
这是受力不均,绝对不是紧张。
“嗯?”牧知岁的声音很轻,他那短促的音节好像在鼻腔里,连同着呼吸,混着一起了。
好真实。
叶思君好像还能嗅到具体的味道,是清新的,雨过天晴的草地,青嫩的鲜草还带着露珠的清冷。
当事人有点意乱情迷,就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住了。
那就像是来自旧世纪北欧海域的海盗船,在惊涛骇浪的腥咸海水上,被暴风雨拍击得无所适从。
束缚累累的人,被粗粝的麻绳捆在桅杆上,耳边却还得接受暴雨雷鸣的恐吓,以及暗海底下歌喉曼妙的海妖歌声。
这里会有黄金?这里会有宝藏?
其实都不是。
可叶思君想要的也不是那些,他想亲吻牧知岁,甚至做比亲吻更亲密的事,他身上的味道简直令人沉醉——他足够成熟,稳重,优雅。
像是天生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和纯粹。
叶思君无可避免地迷恋上了这个味道,还有这种奇异的、难以说上的感觉。
绮丽的,如同醉梦的朦胧情感,像一粒种子,埋藏在叶思君的内心。
成片的**,穿过叶思君年轻又青涩的心,在荒野里狠狠勾起了一把火。
那是一朵娇艳的、脆弱的玫瑰,火热的花瓣柔嫩可爱,叶思君却是不肯怜惜的,那探出铁丝栏杆的赤焰,就像是**困于枷锁
在叶思君的潜意识里,牧知岁就像是他的第二个父亲。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跟他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是个畜生。
如果有可能,叶思君只想把他的亲生父亲叶涛,狠狠踩在脚下。
质问他,凭什么要骂自己的儿子是狗杂种——如果他这么骂,那他这个生了狗杂种的人,又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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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知岁想了半晚上终于按耐不住,他说:“叶思君,我不能等了,你得跟着我。”
他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你愿意被我领养吗?
叶思君迟疑了。
他的迟疑在牧知岁看来,就是无声的妥协。
谁也不知道牧知岁用什么方法,谈了什么条件,找着叶思君的生父,签好了协定,把叶思君的抚养权转交。
薛玲憔悴了不少,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自从那次流产,她怀孕的几率越发低,但她不敢跟老头说。
就算是说了,老头儿也不会信。她还这样年轻,怎么就不能生?
叶思君的老头儿这段时间老得愈发快,肉眼可见的苍老。
叶涛冷哼着叫他尽早滚蛋:碍眼的家伙,谁是你爹了,我不会有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儿子。
叶涛说:“小混蛋。”
叶思君才不在乎,他也没那么害怕——如果这个老头儿现在还敢动手打他,他必须得打回去,睚眦必报。
他现在长大了,也不害怕老头儿动手动脚。如果他还是那么干了,他要报警,警察没办法解决的话,那么他自己解决。
牧知岁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思君。”
叶思君撇嘴:“不要这样叫我的名字,这个名字很讨厌,听上去就像是**。”
牧知岁想了想,说:“不会啊,晓看天气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很浪漫啊。”
在那个雪夜里,他迫切地想要再看见师姐唯一的孩子。他凑近着,却害怕一伸手,那小家伙受到什么惊吓逃跑了。
可那个小家伙,摁着另一个小子在雪地里没命似的打。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小家伙的眼神分明是怯生生的,但上一秒要把人打死的也是他。
那个叫叶思君的孩子,除了眉眼间和师姐像一点,其他地方几乎是毫无联系——他暴力野蛮,还十分粗俗,是一个牧知岁不知从哪里开始感化的孩子。
师姐知书达理,待人温和谦逊,好像永远不会生气。
叶思君。
他不应该这样。
牧知岁想教他,想给予他更多关爱。
谁都没办法阻止他,谁都没办法阻拦他想做的事。
叶思君蹲在阳台上吹泡泡,刚从小学门口买的,五毛钱一瓶的泡泡水。
没有橘子汽水了,真可惜。
上次也不知道小江老师在哪里买的。
下次遇见了,一定得去仔细问问。
牧知岁接了电话,他慢悠悠踱步回客厅,在房门口转悠了好几圈,最后才发现叶思君毫无存在感地在小阳台上吹泡泡。
他说:“叶思君,咱们要出差了,我们一起。”
“为什么?”叶思君忍不住问。
“这可是你的工作,为什么总是带着我?”叶思君十分不满。
牧知岁回答:“主要是,放心不下你,你在这儿怎么活?要是你上高中,我还能安心把你扔学校里,每个月按时给你生活费——但现在,你只能跟我一起。”
叶思君斜斜撇着嘴:“没你的时候,我也活挺好的,牧老板你这是偏见!”
五光十色的泡泡,一戳就破了。
阳光下折射出各种颜色,圆滚滚的泡泡看着水灵灵,看着剔透纯粹,惹人怜爱,可惜碎的也很快。
牧知岁和蔼道:“我已经跟惠南肖说了,你要是再出现在凯撒,我就要向上面举报他们经营的不正当生意了。惠南肖是大股东,收留你的红姐也是大股东吧。”
狠毒的老男人,居然还会恐吓威胁。
“行吧。”叶思君由衷感慨,“只要你不怕我给你拖后腿,随时随地,听候牧老板差遣。
叶思君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未必这样想。
少年人的心气,昂扬高涨,且不忌惮一切。只要给他一个平台,他就能飞上天,摘星星摘月亮,没什么是他干不到的。
换而言之,就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给两寸阳光就灿烂吧。
叶思君如果有尾巴了,一定会绕上天,可他不是狼,也不是麋鹿。不够凶,也不够温柔。
没有钢铁意志,他只是一个容易落俗的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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