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差

省漆器展览馆,送来了一件年代久远损坏严重的漆器。

“小牧啊,您终于来了。”

跟牧知岁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的女人,有气质,穿着一身白色实验服,乌黑的头发被一根白色珍珠钗子挽起,显得精神又精炼。

女人眼角泛起一些很细微的皱纹,如果不仔细看压根也不会留意到那所谓的“岁月的痕迹”。

她十分有干劲,至少在她的工作上是如此。

“李淑兰老师,我听说了,您是特意赶过来了,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么一件青阑觚居然能顺顺利利完好无损送来,研究价值不可估量啊。”

“这位是?”李淑兰教授看向牧知岁身后的男孩,“怎么有这么年轻的研究员?你的学生?”

牧知岁温言解释:“这是亲戚家的孩子,叫思君,住在我这儿,家里没人,我只得带着他。”

李淑兰也没再多问,只是微笑着向叶思君点头。

进了研究室,叶思君不由得感慨,不愧是高级别的研究所,眼前的设备装置,以及房子,都是崭新的。

没有扬尘,没有蛛网。

没有像几年都没人开过门的邋遢样。

“小牧,你来看看。”

李淑兰招手,让一旁的牧知岁跟上来,叶思君正踌躇着该不该跟上去,便听见女人用颇为柔和的语气照顾道:“小研究员也过来吧,晓看天气暮看云,思君思君,怪好听的。这么乖巧的孩子,果然是人如其名。”

叶思君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的夸赞。

他说:“谢谢老师。”

叶思君看上去有点束手束脚,看上去,他好像更腼腆了。

乖巧?为什么呢?他只是一个坏孩子,怎么能用“乖巧”这样的词语进行修饰?这对叶思君来说,简直是巨大的冲击!

这位老师莫不是看走了眼?还是故意恭维人的话?要是认识久了,肯定不会觉得他是“乖巧”的孩子了。

来不及细想,李淑兰教授就来到了方桌边。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这一方静谧好像与外界格格不入。而李淑兰教授,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集中于眼前的木桌上的漆器。

她将外界看起来枯燥乏味的事业与需要耐心的过程,用心对待,用心雕琢。那种细致严谨,以及蕴含其中的沉稳慎重,就像是一位好医生对待自己的病人。

或者说,她也可以是攥紧钢刀的大艺术家,手中的工具让那坚硬的木块和石块重获生机。

牧知岁说过,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千年时光下,那些快湮没于尘土的古物,在他的手中能成为见证历史的瑰宝,重获新生。

如此情形下,他好像也能拥有重获新生的生机。

据说,青澜觚的清理工作长达两个小时,整个清洗过程中用的,是一只羊毫小排和一根自制的竹签。

这件漆器状态十分糟糕上面不仅糊满了青色的膏状泥土,还断成了两半,上面依稀能认出一两个字。

只有一件事是能确定的,那就是这个觚——上面有文字。

除此之外,一切未知。究竟是什么情况,大家都一无所知。

考古队在发现青阑觚后异常激动,在清洗的时候,一大群人还簇拥着观看。吱吱呀呀的,好不热闹。

“李教授咱们这次有重大发现啦!熬了几天几夜终于是没白费!”

有人打趣:“没准还能名垂青史呢,考古界得有我的名,哈哈,这样的漆器研究价值绝对没话说。”

“这几天铲子都挖烂了好几把……老天莫辜负呐。”

李淑兰教授不能激动,她必须稳住。

桌上就放了盏台灯,她起身赶鸟兽一般,将所有同事和学生赶走:“去去去,累了这么多天,还不快去补补午觉!给我留盏灯放桌上,然后给我好好去睡觉!”

她说:“等你们睡好了,青澜觚就肯定清洗完了。”

于是学生们也不继续呆在这儿影响李教授的工作,纷纷恋恋不舍地离开。

李淑兰把他们都赶走了,只剩自己一人坐在方桌前。

低头,抬头。

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此次的发掘工作遵循“边发掘边保护”。

在青澜觚重见天日不久后,它被仔细清洗好,然后送到了市漆器展览馆。李淑兰教授也不敢丝毫松懈,稍作停歇也火速赶来。

牧知岁已经坐下,他从竹筐里挑了几样要用到的工具:“老师,十分感谢您的信任和爱重。”

“没关系。”李淑兰微笑着摇摇头,“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会指导你的,不过我想,以你的水平,应该也不需要我的指导。”

牧知岁说:“那也是得益于您的手把手教导,我永远是您的学生,您也永远是我的榜样。”

他该是李淑兰教授倍感骄傲的学生,在言语中都能体味到。

她说:“你啊你,我是该信任你的,你是我教出来的,我信你,也是我信我自己。”

牧知岁却将目光看向叶思君,他笑了笑,对老师说:“十分荣幸。”

---------

叶思君很无聊,他先是围观,发现牧知岁全神贯注,然后将目光转向李教授——她也正忙着处理一幅木板画。

很闲。叶思君十分闲。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几张版面粗糙的纸,又从抽屉里翻出来几根断成若干截的铅笔。

叶思君拈着笔头,一下没一下在纸上勾勒着,细细的沙沙声很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想想那个时候,条件还比较艰难,物质什么的都跟不太上,雪季寒冷,室内并未通暖气。叶思君感觉手有点僵,他呼出一口热气,让冻僵的手稍稍缓过劲。

叶思君搬张板凳,一板一眼坐在牧知岁跟前。

牧知岁的眉眼好看,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英俊。他没那么白,肤色呈健康的麦色,硬朗又有柔情。

将这种矛盾的滋味杂糅,形成了别样的魅力。

他的唇色生的浅淡,像是春日末含在苞中的粉嫩花瓣。叶思君听他母亲说,唇色生得浅淡的人,天生该是薄情人。

“画什么呢?”

李淑兰教授已经忙过了一阵,她现下没有具体的事,于是跟着叶思君坐到了一块儿。

叶思君想伸手挡一挡:“没什么,瞎画着玩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李淑兰好像天生带着一种奇异的磁场,就是那种上课上着好好的,突然会提问某位同学——这种不得已的磁场。

“嗯,画的很不错啊。”李淑兰捡着那几张纸,潦草地翻阅,目光不由自主落到牧知岁的那张素描上,“你喜欢画画?”

叶思君赶快摇头,有点窘迫道:“不是,是真的,嗯——瞎画的。”

李淑兰又漫不经心地往下翻:“不喜欢画画?那你是喜欢小牧?”

这问法有点刁钻,叶思君承认自己完败。

他心头有点乱颤,好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被人窥探,他道:“都不,好吧,我喜欢画画。”

他只能妥协,选择折中。

李教授不以为然,她道:“怎么啦,小牧不好么?他是不是对你不好了?”

叶思君说:“没有。”

“我还以为,他还是不会照顾人。”李淑兰感慨,“他看上去沉稳老实,好像很会照顾人,但事实上,他只是一个连自己都着看不好的孩子。”

牧知岁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赶快沉下手,解释道:“哪有这样的事,老师,我都已经这么大,哪里会是不会照顾人的孩子。”

李淑兰道:“那在我这儿,你也是个大孩子。”

牧知岁强调:“比较会照顾人的大孩子。”

李淑兰不再拆墙脚:“是啊,会照顾人的大孩子。”

叶思君可没见过牧知岁“需要被照看”的年纪,因为他们第一次碰上时,牧知岁就已经是沉稳、有主张的大人了。

李淑兰说:“思君,你要照看好他。”

叶思君可不知道这句话是如何来的,真是不可思议。

他说:“李老师,要是您要我照看好他,我就只能尽量让自己少惹点事,让他省省心。”

李淑兰温和道:“那也不错。”

现下其乐融融,压根没人考虑很久以后的未来。

李淑兰又翻了几页,指着上面的一张对牧知岁道:“你看看,小牧,这孩子可真是谦虚,这铭文才清晰了一半,他就能补全剩下的。”

“莫不是又给我碰上了老天爷赏饭吃的?”她打趣道,“以后给我当学生吧,小牧给你当师兄,收了你我就快要退休了,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

牧知岁却说:“哪有那么巧的事,耐得住寂寞,还得有耐心。思君啊,还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以后做一些自己真心喜欢的事就好,不强求。”

叶思君抿唇,牧知岁这是在帮自己说话?

他稍稍叹了口气,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叶思君他会喜欢什么事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总之,肯定不会是考古。

李淑兰只好流露出失落,道:“好吧,确实。”

这个时候,李淑兰教授还不知道,叶思君是谁的孩子,也不知道牧知岁走法律程序领养了这个孩子。

直到很久之后,研究所门口来了个新人,那个年轻人孑然一身,带着很少的行李,加入这个“文物修理”的大家庭。

他叫叶思君,晓看天气暮看云的思君。

他是李淑兰教授亲手带的,最后一届学生——真的是关门弟子。

【李教授:好想让全世界知道我的宝贝徒弟!他值得呐!还有,考古虽然有点冷门,但有热爱的同学一定要考虑啊,我这儿还是很缺人的。「此处疯狂暗示思君!」】

此处青澜觚为杜撰,人物灵感来自于《封面新闻》有关对漆器研究的采访,有感兴趣的朋友可去查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家属关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经年烈酒

穿越两界的杂货铺

婚后动人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替嫁多年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万人嫌的修正指南
连载中柚子维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