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随身物品后，孙颂顺手拔了几株止血用的草。
“小辛，我记得我在背包里多放了捆绳子，你翻一下，应该在最里面。”
“好。”理辛应声躬了腰，开始翻找起绳子。
但没翻多久，她忽地僵在了那里。
茂密的草丛间，她竟对上了一双澄黄的眼睛。
竖瞳、目光冰冷，嵌在橄榄色的鳞片之中。
蛇！
一瞬间，理辛的呼吸开始变得紧促，心也狂乱跳动起来。
那条蛇的背上遍布深橄榄色的花纹，用于防护的鳞片极厚。
它的尾部尖端畸变出了倒刺，身体后部分也分布着尖锐的小刺。
因为理辛刚刚翻找包裹的动作，那条蛇已经受到了惊吓。
但它并没有逃窜，而是张开皮褶，想要抬身攻击。
在短暂的惊愕过后，理辛开始逐渐冷静下来，紧盯着蛇，一动不动。
以前在密林里不是没有碰见过毒蛇，但只要不主动去惊扰它们，多数毒蛇都会主动离开。
所以，只要她不贸然行动，毒蛇攻击她的可能性会很小。
“小辛？”半天没听到动静的孙颂疑惑地问了句，“没找到绳子吗？”
“我们……”理辛哽了哽喉咙，后背渐有冷汗冒出，小声道，“遇见麻烦了。”
孙颂：“什么？”
但理辛不敢再出声。
很奇怪。
往常遇见的毒蛇如果受到惊吓，第一反应大多是逃跑。
可这条不退反进，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已经有了好几次的攻击动作。
说话的工夫，毒蛇已经大张开嘴，对准她的眼睛喷了好几下毒液。
理辛再顾不得安抚它的情绪，匆忙避开。
要是被毒液喷到眼睛，失明都算是最好的结果。
而且……
在理辛躲避的时候，她发现了更为可怖的事。
就在那条蛇的后面，她竟瞥见了几十双澄黄的眼睛。
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背攀爬，饶是她再想冷静，眼下也忍不住开始发抖。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全是蛇。
眨眼的工夫，她和孙颂就陷入了蛇群之中。
那些蛇密密麻麻地裹缠着，以逐渐加快的速度扭动着朝他们爬来。
猩红的蛇信、攻击性极强的动作，还有鳞片擦在草叶间的窸窣声，都让理辛心惊胆战。
她腿脚发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却撞到了身后的孙颂。
“怎么——”孙颂转过身，将发问噎了回去，“了……”
在看见蛇群的同时，他的大脑便陷入了空白中。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耳边的轰鸣早已拉扯住了他的神经。
然后，不久前兽群袭击村子的记忆忽地涌了上来。
孙颂的手臂开始泛起鲜明的阵痛，被毒蛛撕咬的痛苦如绳索般缠绕住了他的喉咙。
蛇群离得越近，那绳索就绞得越发用力。
“孙……孙颂！”理辛使劲摇了下孙颂的胳膊，试图让他回过神，“走！快走，那些东西失控了！”
但孙颂毫无反应。
他的脸仿佛被泼了层透明的泥浆，连睫毛都不见颤动。
只有眼珠子，晃动得像是随时会蹦走的球。
“孙颂！”理辛一把圈住他的手臂，往反方向拽去，“孙颂！”
孙颂踉跄几步，仍没有逃走的意思。
不。
他动不了。
脚上没了力气，冷汗凝在手上，耳边的声音也被轰鸣压得微弱。
他动不了。
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被毒液折磨的痛苦。
肿痛。
肿痛会从伤口开始扩散，手、脸，甚至是身体内部的器官，都会变成一扎击破的气球，随时炸出恶心的浓水。
可怖的颜色。
伤口的青紫隐隐见黑，露出的白骨仿佛长了咬噬的牙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
溃烂的气味。
那些恶臭的气息会让他生出自己已经成了腐尸的错觉，呼吸和吞咽都带着咀嚼坟土的绝望感。
他会失控，麻痹的手脚抑制不住地乱颤。
晃动的眼珠就像烧了把火，灼痛难耐，充血、浑浊。
然后，眼前的一切都会蒙上一层雾，什么也看不清。
伤口重新浮在了脑海中，孙颂感到一阵恶寒，胃里不断翻涌，心脏的跳动也格外猛烈。
他以为伤口的痊愈会让他忘记之前发生的事，但现在他才知道，那些记忆远比他想得更加折磨人。
甚至明明已经被咬掉的胳膊，也仿佛重新长了出来，在一阵一阵的痉挛中生出剧痛。
孙颂挤压着钝痛的腹部，酸水涌上喉咙。
“嘶——！”
“嘶——！”
身前，蛇群突然更加癫狂，双眸泛出血气，直起身子朝他们咧开了尖牙。
“小心！”理辛使劲拉了把他，避开了喷射过来的毒液。
这一声将孙颂从淋漓的冷汗中捞了出来，他干呕了几下，然后木楞地盯着沾到毒液后就开始枯萎、腐烂的草叶，更加心慌。
“我……”他声音哑得像是呛了一把灰，“我动不了了，理辛。”
眼睁睁看着蛇群不断靠近，他却突然跪倒在了地上，四肢开始无意识地抽搐。
“你走，你先走。”他大喘着气，费力地吐出话，“别……别管我了。”
理辛看向陷入惊慌失措中的孙颂，心底着急。
她慌忙在随身背包里掏着东西，同时还要留神窜来的蛇群。
“等到路口就好了，尚叔既然知道这些蛇的习性，也肯定有对付它们的办法。”理辛竭力稳住心神，然后把掏出来的东西用力一把撒向已经追到脚边的几条蛇。
淡黄色的粉末不均匀地落在蛇身上，那蛇就像是被扎了刺一样，疯狂扭动起来。
“驱虫粉有用——”
见蛇群对驱虫粉有反应，理辛算是松了口气。
她忙把分装的驱虫粉塞给孙颂：“你把这个袋子提着，保护好自己。别怕，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理辛定定道，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护在孙颂身边，连眼睛都不敢眨动。
但忽然间，原本松动的眉眼便又紧蹙起来，凝着惧意。
“怎么会这样……”
只见那些被撒了驱虫粉的蛇竟变得更加癫狂，攻击的意图也更为强烈。
“这些药刺激到它们了。”理辛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便拉着孙颂跑动起来。
也是这时，孙颂才勉强回过了神。
他撑起酸软的腿，连跑带爬地和理辛朝路口逃去。
但刚穿过低矮的树丛，他就感觉被什么东西往回拽了一下。
与此同时，布帛撕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孙颂下意识回头一看。
由于被毒蛛撕咬，他左边胳膊只晃荡着空荡荡的袖管。
但现在，那袖管只剩下了上半截。
而下半截……
他惊愕地抬起了眸子。
已经成了破布的袖管被两排森冷的尖牙衔着，早已看不出原样。
“巨蜥！”孙颂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太阳穴突突跳起。
他们这是什么狗屁运气？
蛇群还在后面追赶，就又碰上了能轻松嚼断他骨头的水蜥。
孙颂只觉心如死灰，一瞬间，连挣扎的心思都没了。
他真不敢想，如果刚刚巨蜥咬上的是他完好的右臂，那该怎么办？
孙颂苦笑一声，逃跑的速度减缓。
说不定和尚丙说的一样，他们今天真得把命交代在这儿。
“巨蜥不会主动攻击，我们应该是惊扰到它了。”理辛拉着孙颂躲开巨蜥的又一击，竭力稳住他的情绪，“这种巨蜥会捕食水蛇，如果让它和蛇群碰上，说不定是我们逃跑的好机会。”
孙颂踉跄向前，疲惫难以应声。
正当他想要开口让理辛丢下他，好一个人逃走的时候，他的余光闯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孙颂噎回了话，下意识抬头望去。
就在不远处的树上，晏今坐在那里。
一条腿轻轻松松地垂下枝干，胳膊则搭着另一条屈起的腿。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眼神却漫不经心。
孙颂的心猛地一颤。
她在那里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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