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今询问的目光直直投向了尚丙。
那眸底的压迫感让他有一瞬的愣怔，过了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
尚丙眼眶一红，声音和双肩一齐颤动起来。
“他们……”他几乎泣不成声，“他们出事了……”
任谁来看，都像是陷入莫大的惊吓和悲恸之中的样子。
话音刚落，樊宁珂、向召湖和应全三人就露出了惊愕神情。
“你说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向召湖一把揪住了尚丙的衣领，不敢置信，“你说清楚，什么叫出事了？”
樊宁珂忙拉住气势汹汹的向召湖，皱着眉说：“先别急，听他说完。”
“对，先听尚叔解释——”应全顿了顿，问，“尚叔，你说理辛和孙颂出事了，那他们现在在哪儿？你总要讲清楚，我们才能去找他们。”
“没用了。”尚丙掩住脸，“他们……死了。”
他忽地抬头，望向晏今。
“大人，是我的错，我不应该——”
但话只说到一半，他就忽地顿住了。
尚丙原以为，听到这消息的晏今会无比惊愕，乃至于愤怒。
所以，他一早就想好了理由，好来应付她的质问。
但出人意料的是，晏今只是看着他。
她神情冷静，眼神平淡到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尚丙顿觉错愕。
难道他和应全都想错了，晏今其实根本没那么在乎理辛和孙颂？
“你不应该什么？”晏今慢悠悠地垂下眼帘，敛住了情绪，“怎么不说了？”
“呃，”尚丙猛地回过神，再才继续摆出自责后悔的表情，“我不应该由着他们去湖边上，都是我的错，他们才会出事。”
“知道了。”晏今朝他走去，错身时，她横过视线，睨了他一眼，“走吧。”
尚丙：“？？？”
“什么？”
晏今微微弯了下眸子，笑意从眼角溢出。
“不是说在湖边么？带我去看看。”她一移眼神，望向樊宁珂他们三个，“你们先把石头送去训练场，我去找理辛和孙颂。”
尚丙的心底闪过一瞬的惊讶，但又很快消失。
他之前就想到，晏今估计不会这么轻易了事。
应全也惊了，一时错愕到说不出话。
“找”是什么意思？
她这是要去捞尸体吗？
“等……等等。”应全把一堆石头推给向召湖，然后跟上了晏今，“大人，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的眼底恰时流露出愧疚：“上次就因为误会和理辛闹了别扭，我……我也想去找她。”
站在他身旁的尚丙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他一句。
嘁！
说得好听。
这混小子哪儿是去找人的，分明是想监视他。
***
等到了湖边，尚丙先是有意提醒：“大人，这湖水里头有不少剧毒的水蛇。”
“嗯。”晏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然后，她便径直朝潮湿的岸边草地走去。
“大人！湖边很危险。”尚丙忙拦住了她，还特意补了句，“你看见地上那些紫色果子了吗？小辛和孙颂说是觉着那些紫果好看，想摘点儿带回去。结果草多，又潮，不小心滑倒了，才会……”
“紫果？”晏今转而望向岸边。
那里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一种果子，深紫色，有些甚至隐隐发黑了，大概有半个拇指盖那么大，暗伏在深绿之中。
“是。”尚丙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起谎，“紫果一般长在阴暗的水边，果子成熟，气味就会变淡，但如果不小心弄破了没成熟的果实，散发出的香味很容易引来水蛇。我先前提醒过小辛他们，但孙颂好像对紫果特别感兴趣，说是没碰着过这么奇怪的东西，想要摘一把带回去，结果，结果就……”
晏今突然问：“他在哪儿摘的果子？”
尚丙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指向离湖边很近的一簇草丛：“就是那儿。”
那是他推理辛和孙颂下水的地方，现在应该还留有足迹。
不想，他话音刚落，晏今就往那边走去了。
“大人！”尚丙想再伸手拦住她，晏今的速度却极快，密密麻麻的紫果又分布在地上，让他不敢近前。
由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到了草丛边上。
忽然间，晏今躬下了身，然后将手伸向了紫果，再一拧——
尚丙的心口顿时提起一口气，直往嗓子眼儿冲。
那玩意儿可是随时会爆炸的毒药，她就给这么揪到手上了？
“大……大人……”尚丙这下才将真正的惊惧显露在脸上。
他的视线追随着晏今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挤破了紫果，脚跟更是离了地，随时准备逃跑。
他咽了口唾沫，连眼睛都不敢眨动，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没有把紫果的危险性说清楚，该不该再添油加醋地重复一遍。
紫色的小果灵活地滚动在指尖，晏今望着那晶莹剔透的颜色，突然问：“你是说，他们想摘这种果子。”
“是。”再开口时，尚丙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是么……”晏今将紫果握在左手，然后垂下。
她摊平了右手，眨眼的工夫，便有银色的气流在手心旋动。
如月晖般的银色将她的手心包裹，然后交织、飞旋，渐渐的，竟勾勒出一把长弓的模样。
这动人心魄的一幕落在尚丙和应全的眼中，让他们一时忘了说话。
晏今本来长相明艳，不过平时都被股子散漫气给压着。
而眼下，那银辉却让浓烈中掺进了清冷。
她的眸色被映得淡了些，仿佛浇了泼流动着光波的水。月光刺进了深蓝，生出了不真切的恍惚。
应全屏住了呼吸，投向晏今的目光中揉进了崇敬和激动。
他一定没猜错，这样的奇景，只会由神灵带来。
但很快，随着晏今把化为实体的长弓握在手中，那让人生出敬畏的清冷就消散了。
转而是带有野性的侵略感，从她倏地移过来的视线中透了出来。
晏今眯了下眸子。
“我还有其他问题，要请教你。”
她这话说得谦卑，语气却是混不吝，混同着嘴角的笑，让尚丙心下一惊。
随即，他看见她抬起了左手，然后轻轻一抛——
果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紫色的直线，却在即将下落的瞬间消失了。
紧接着，尚丙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就感觉身体被一股大力拖拽着往后飞去，同时传来的还有手臂的一阵刺痛。
“啊——！”他止不住地惊叫出声，旋即被后背陡起的剧痛打断。
尚丙大吸了好几口气，才从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抽出意识，抬头去望被迫高举起的手。
不看还好，等瞧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顿觉惊恐。
一根银色的箭矢直直插进了他的小臂，将他狠狠钉在了树上，而他的脚底离地还有一段距离，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
更可怖的是，就在箭矢和小臂的连接处，钉着那枚紫果。
紫色的果实甚至有一小部分嵌进了他的肉里，表皮裂开了一点缝隙，淌出汁水，混着血水一同流下。
疼！
好疼。
身体里的器官仿佛被揉在了一块儿，一时连气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出了。
尚丙疼得不敢大口呼吸，心脏的跳动也会带起绞痛，让他说不出话。
“现在要问你下一个问题了。”
晏今将手指轻轻搭在弓弦上，一拉，银色的箭矢便凭空出现。
她偏了下头，弯起笑眼：“他们落水的时候，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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