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晏今抬起眼皮，眸中笑意打转，“有意见的不光你一个，要不等另一个来了，咱们再谈谈？”
邵才捷懵了。
另一个？
什么意思。
不等他想明白，就远远听见一阵微弱的声响。
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竟直直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来了。
邵才捷循声望去。
不远处，应全带着一群陌生的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而最吓人的是，他们还牵着几头模样可怖的怪物。
虎相、羊角、长尾。
身形巨大到昂起头都才能勉强看见它们的脑袋，仿佛只要一张口，就能把他们给活吞下去。
邵才捷难受控制地往后退去，变貌失色。
“这……”他吓到几乎说不出话，“这，这是什么怪物？”
数天不见，走在最前面的应全已然变了副模样。
他又长高了些，一反往常的蓬头垢面，他的身上整洁了许多，乱蓬蓬的头发也剪了，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是应全。”饶是跟他相处了很长时间的樊宁珂，也是眯着眸子看了好几眼，才认出他来。
她不由得扯开笑，一脸惊喜，佯作嗔怒：“你这人，还知道回来！”
与她不同，应全神色平淡，瞧不出丁点雀跃。
盯得久了，樊宁珂也看出了异常。
她的笑渐渐僵住，视线转而投向他身后的人。
“应全，这些……都是谁？”
跟在他身后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但应该都是其他村子的人——
他们大多穿着便于在密林里穿梭的衣服，哪怕天气热得厉害，也依旧把四肢也裹紧了。
“还有……”樊宁珂抬头，惊愕地望向那几头怪物，“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从没在密林见过这种野兽。
一共三头，都被链子拴住了脖颈，呼出的气息热腾腾的，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瞳仁里也是，冲撞着嗜血的暴戾，对上时令人不寒而栗。
“应全，你……”
面对众人的惊惧，应全并没有理会。
他的目光一一滑过村落，最后锁准了人群前的晏今。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如果是物资，你可能还要费点心神跟这位商讨商讨。”晏今瞟了眼身后打起抖的邵才捷，“看你的样子，似乎不会满足于平分了。”
说话时，她有意打量了一番被应全一行带来的野兽。
是三只玉兽，跟温玉养在洞穴里的那只一样，它们也受了很重的伤。
或许是因为不喜欢与人靠近，但又被迫待在人群中，它们看起来很是烦躁，爪子时不时嵌进泥地，刨出深深的痕迹。
“当然。”应全促狭了眸子，唇角含着一丝轻蔑的冷笑，“我费尽心思训练得来的东西，凭什么要跟这种货色平分？”
邵才捷：“应全！你！”
“不光是物资，我还要弄清楚一件事。”应全抬起手，他身后的那人便把锁住玉兽的链子交到了他手上。
他狠狠往下一拽，那只玉兽被迫垂下头，挤出痛苦的嚎叫。
樊宁珂也看出了它的痛苦，心疼地皱起了眉：“你别这样！没看出来它们受了很重的伤吗？已经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她看见的并不是三只亟待咬人的凶兽，而是被牵制住行动的奴隶。
“闭嘴！”应全怒吼一句，手里拽得更狠。
他又看向晏今：“我再问你一次，如果现在能带一个人离开这鬼地方，你选谁？理辛？樊宁珂？孙颂？还是那个跟牲口没什么分别的小怪物？又或者，你根本就瞧不起我们，看我们的笑话，一个也不想带走？”
晏今一挑眉：“若是说你想离开这里，与其盼着我，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学着造星舰。”
毕竟连她自己都暂且没办法离开。
“虚伪！”应全冷笑，神情里带着嫉恨，“你把那个牲口救回去了？早知道就应该让尤大人杀了它，而不是留着它的贱命。”
一边的樊宁珂攥紧了拳。
虽然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她至少清楚，他嘴里蹦出来的就没有一句干净的词儿。
倒是晏今，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
她对应全的嫉恨没有多少兴趣，甚而视线已经开始漫不经心地游移了，嘴角还带着点讥弄的笑。
“你看起来就像是个没讨着糖吃的孩子。”
视线回转，她看向应全，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不过你找错了人，我没有给别人养的狗喂食的爱好。”
应全的面容越发扭曲。
他将手攥得生疼，肉几乎嵌进了铁链里。
但突然间，他笑了一声。
“好。”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示意身后的人，“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要，那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选择的人是什么下场！”
说完，他垂下了手，与此同时，理辛、孙颂和向召湖竟被拽了出来。
他们的脖子上也都扣着铁链，个个伤痕累累，反应麻木。
樊宁珂满脸惊愕，不敢置信。
“理辛？”她的声音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孙颂……你们……”
但三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垂着头。
“你训练的成果也不怎么样，还不如尤大人随手抓的几只畜生。”应全冷笑，拔出一把匕首。
“应全，你到底做了什么？”樊宁珂怒视着他，“你在帮那个人？”
她早就听说，有精神力者被流放到了格珀曼，仗着有精神力四处伤害格珀曼的居民，抢夺Z型药丸。
可她万万没想到，应全竟然会为虎作伥。
应全冷睨着她：“别多管闲事。”
说完，他又问晏今：“现在呢？你连他们的命都护不住了，也还要选择他们？”
晏今叹了口气。
这小孩，左右听不懂她说话。
这还怎么交流。
应全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他的眸中划过一丝狠意，而后，高高举起了匕首。
匕首扎进了玉兽的后背，激起一阵难耐的哀嚎。
玉兽痛苦地抬起前爪，妄想甩掉背上的疼痛。
但应全又狠刺了它一下，旋即，他一把拽过孙颂，把他推到了玉兽的爪下。
玉兽痛苦地嘶吼着，全然不顾爪下是什么东西。
它先是重重踩在了孙颂的背上，而后又泄愤式地张开嘴，用牙齿叼住了他的肉身。
几经撕扯，孙颂痛苦地挣扎着，却只能在玉兽的攻击下渐渐没了呼吸。
应全的举动快到让人猝不及防，一旁看完全程的樊宁珂几乎昏厥。
邵才捷他们也都吓得够呛，都躲在了一边，就怕失控的野兽会误伤到他们。
“大人，”樊宁珂紧闭上眼，随后沉重地睁开，“孙颂他，孙颂他……死了。”
她悲恸地望着那伏在血泊中的尸体，脸色惨白。
随即，她恨恨地看向应全：“畜生！”
她极想要把孙颂的尸体带离应全的身边，更想要救回理辛他们，但在那三只怪物面前，她的力量微弱到不堪一提。
就算是晏今，恐怕也打不过它们。
“畜生？”应全怪笑着拽过了向召湖，“我这是在帮村子杀掉不该存在的畜生。”
“你别——！”看着他拉过毫无还手之力的向召湖，樊宁珂心急如焚，她急着往前奔去。
但晏今拉住了她，与此同时，应全把向召湖也推到了发狂的玉兽身前。
樊宁珂的心脏失重地跳动着，她睁大了眼睛，感觉有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狠狠掐紧，掐到她吐不出一个字来。
眼睁睁看着向召湖也不再挣扎，她愣愣地转过身，眼眶热到发烫。
“大人，我……”她眨了下眼睛，泪水扑簌，“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
晏今望了她一眼，淡淡道：“别把冷静只用在敌人身上。”
一句话止住了樊宁珂的哭腔。
她吸了两下鼻子，反应片刻，倏地回头。
那两具交叠的破碎的尸体，远看着的确是孙颂和向召湖。
樊宁珂慌忙擦去泪水，睁大了眼仔细盯着，好一会儿，等应全伸手去抓理辛了，她终于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昨天刚剪了头发的向召湖，眼下的头发却足有一指节那么长。而孙颂，断的明明是左手，这会儿却是右臂截断，浸润在血水中。
失稳的心渐渐回落，樊宁珂的嘴角抽搐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那两个人，根本不是他们本人！
她忙看向理辛，试图从中发现出任何异样。
但这次，无论她怎么瞧，都看不出丝毫不对劲。
恰时，晏今的声音响在耳旁——
“她是理辛。”
刚挤出的笑凝在了脸上，樊宁珂猛地回过头，看向晏今。
晏今微抬起眼帘，情绪不明，压低声音说：“向召湖和孙颂用了我给他们的模拟卡。”
“您的意思是……”樊宁珂的脸色再次变得煞白，“理辛没有用？”
“嗯。”晏今远望着被应全一把攥住头发，被迫昂起头颅的理辛，“她没用模拟卡。”
站在那里的，是理辛本人。
樊宁珂更为慌乱：“那我们——”
“不出手。”晏今饶有兴味地看着半睁着眸子的理辛。
她总不能，一直把人锁在围墙里。
“看来你也没多在乎这两个人。”应全踹了一下地上的两具尸体，用匕首尖端抵着理辛的下巴，“那这个呢？这个死了也无所谓吗？”
晏今笑着说：“这次是想要偷什么东西，值得你费尽心思把人拖到这里来？”
应全阴沉下脸：“是，我是拿了她一些东西，那又怎样？
“她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密林里，我平时帮她那么多，拿一点报酬又怎么了？”
能遇见理辛几人也是偶然。
他利用发狂的野兽抓住了他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们带到了这里，为的就是让晏今看清，她培养出来的，不过是几个废物。
抵着脖子的刀尖往里刺了点，应全攥紧了理辛的头发，嘲讽说：“看清楚了么？这就是你追随的人。”
说完，他便高举起匕首，狠狠向她的头顶刺去。
不过，那把匕首并没有刺进肉里。
在匕首落下的瞬间，理辛猛地一挣。
缚在身后的绳子本来就栓得不紧，经过拉扯，现在不消用多大力就松开了。
她躬身躲过了应全的攻击。
一个跃身，理辛横腿扫过，直直击在了他的腰腹处。
应全痛叫一声，匕首脱了手，人也差点摔倒在地。
理辛用脚踢过，匕首便转而落在了她的手中。
形势陡然发生了变化，应全的同伙纷纷拿出武器，对准了理辛。
但理辛并不慌乱。
她紧握住刀柄，半跪在地上，刀尖压在了应全的后脖颈，刺出浅浅的血痕。
“是，”她的声音变得格外干哑，却稳稳落下，“大人是我追随的人，我比谁都要尊敬她，而你——”
她压低了身子，眼眸中闪过从未有过的狠意。
“不过是个肮脏的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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