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隆隆地前行,江禹闭上眼睛假寐,但隔壁男人外放着平板的声音,江禹对这些声音熟悉极了。
《死前的时光》第二集跟拍的是一位妙龄少女,只是可惜,得了癌症,命不久矣。
这个女孩找上江禹的时候江禹只当她是开玩笑,多次表示拒绝。可是这个女孩频繁找到江禹,希望他能跟拍她死之前的一段时光。
“你就拍一下嘛,反正你不就是想拍人临死前的事情嘛,你拍我也是一样。”
江禹看着面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只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很不耐烦地说:“去去去,去一边玩去,别再来找我了。”
如此几次,女孩拿出自己的诊断记录,给江禹看:“我得了癌症,活不了多少天,就想漂漂亮亮的死。”
江禹再次拿起相机,开始跟拍这个女孩。
跟着她去孤儿院看小朋友,去猫咖里撸猫,去游乐场玩遍所有的项目,女孩还去拍了一套写真集。
江禹跟着拍了一个月,女孩计划着准备去爬山,想去看看山顶的日出。
但她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最后的几天,女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的父母家人围在她的身边。
江禹举着相机,冷漠又真实地记录下这一切。
透过相机他在女孩脸上看到了对父母的不舍,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江禹冷静地记录着女孩死后她父母的歇斯底里,她父母脸上的痛苦和明显的苍老。
江禹来开之前把他拍到的所有的关于女孩的视频给她父母备份了一份。
他旁边座位上的男人暂停了记录片,江禹耳边痛苦的哀嚎人戛然而止。
“你说这导演一直在拍死人,心理上会不会出毛病啊?”男人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女人,两人正聊着天。
女人说:“好像已经出了,当初的颁奖典礼这个导演就没去呢。”
“真是个疯子,把自己都拍出病来了。”男人说:“不过拍得还挺好看的。”
江禹一直闭着眼睛,男人可能注意到了,把平板的声音放小了很多。
《死前的时光》第三集记录了一个小男孩的死亡。
江禹拿着摄像机调试,一个小男孩拽住了江禹的裤脚,好奇道:“哥哥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江禹蹲下身跟他解释了一番,小男孩听罢想让江禹给他拍,这个时候小男孩的妈妈过来了,领着小男孩离开了。
江禹还是拿起摄像机,跟在小男孩和他妈妈的身后拍了一段视频。就在江禹准备暂停拍摄的时候,街道对面飞快地驶过一辆轿车,小男孩出车祸当场身亡。
江禹的摄像机记录下了这一切。
江禹因为这件事情发了三天高烧,昏迷了三天。等他出院的时候,小男孩已经被下葬了。
他拿着相机里录下的那段视频,找到了小男孩的妈妈,把剪辑过的视频给了那个伤心欲绝的女人。
小男孩的妈妈问清楚了这段视频的缘由,也知道了江禹是做什么的,她收下了江禹送过来的视频,她允许江禹把她手上的这段视频发出去,但只能是这段视频。
最终《死前的时光》第三集的结尾,是小男孩抓周时的视频,这段视频小男孩的妈妈给他的。
“这集怎么看着有点奇怪。”男人的声音再次传到江禹耳朵里,江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旁边坐着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他从书包里面拿出来一本书,掀开上次看到的地方,沉默地看了起来。
《死前的时光》第四集是一对夫妻——两位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
他们两人住在乡下的房子里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院子里养着几只鸭子和小鸡,门口拴着一只老黄狗。
两人对江禹的到来完全不介意,知道江禹的来历之后笑呵呵地点头同意,让江禹跟拍他们。
江禹跟这两位老人同吃同住,时而帮助他们做做活,给菜园子锄锄草,江禹跟着他们拍了半年之久。
是老太太先去世的。
江禹早上起来的时候,老头很平静地告诉他,老太太去世了。
老太太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慈祥温顺的模样,老头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很伤心,照旧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只是看上去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老人的儿子过来处理老太太的后事,第二天早上,江禹发现老头去世了,躺在老太太身边。
两位老人的丧事办完江禹才离开这里。
他回家检查视频的时候才发现摄像机里面还记录了两段视频。
原来老太太是半夜去世的,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老头发现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已经压着声音哭了一场。
原来老头也是半夜去世的,他躺在老太太身边后,还对着摄像机的方向笑了笑,无声地说了一声再见。
江禹看完这两段视频,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人既然都有一死,那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后来,江禹去跟拍第五个和第六个人,第五个是重病的妻子,最后一个是正值青春的少年人。
纪录片《死前的时光》正式播放那天江禹在医院里面接受心理医生的咨询。
纪录片《死前的时光》获奖的时候,江禹深陷在噩梦中,梦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纷乱的关于死亡的质问。
梦外的颁奖典礼现刺眼的射灯,主持人激昂地念着江禹的名字,所有的人都在为江禹欢呼。
欢呼声落下,江禹却在死亡泥沼中挣扎,深陷其中,不得而出。
火车再次到达目的地,江禹旁边的男人问他:“帅哥你去哪儿啊?”
江禹说:“去看日出。”
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只有一台支着三脚架的摄像机,没有看见江禹。
影片结束,影厅的灯亮了起来,付与明被陡然亮起的光线刺了眼,才意识到电影已经结束了。
姜清晖对付与明说:“学长,你看前面好多人都拿着纸巾擦眼泪呢。”
付与明扫了一眼,谁知刚好和转过身的秦唯声对视上了。
散场后,大家都边讨论影片的剧情边朝着外面,付与明和姜清晖等了等,前面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们才起身准备出去。
付与明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秦唯声还没有离开,姜清晖自然也看见了秦唯声。
他见付与明站着没动,以为付与明找秦唯声有话要说,说:“学长,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聊。”
姜清晖朝着秦唯声一点头,转身离开了。
秦唯声站着没动,付与明朝着他走了过去。两人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前了,这中间一次也没有联系。
“电影很好看。”秦唯声和付与明一同往外面走。
付与明:“谢谢。”
出了电影院,秦唯声的司机正在外面等着他。
“送你回去吧。”秦唯声看着付与明,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这期间他无数次都想来找他,可是想起上一次的不欢而散,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付与明,也不知道见到付与明的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
没想到他今天晚上过来,这么巧地碰上了付与明。
付与明稍作犹豫,点了点头,说:“麻烦了。”
车上很安静,两个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付与明下了车,临走前转身问秦唯声:“要上去坐坐吗?”
道路两边的梨树开了个花,路边的灯光很亮,风一吹,满树的梨花纷纷飘落,落了两人一身。
落后付与明半步的秦唯声伸手拽住了付与明的手腕,付与明停下脚步,转身,带着疑惑,道:“怎么了?”
秦唯声抬手拂掉了付与明肩头的落花,看着付与明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付与明,你真的不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吗?”
付与明没有料到秦唯声会突然这么问他,付与明知道有些话,说得多了会伤人的,他不想也不能再说了,可是他实在不想把秦唯声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
秦唯声见付与明犹豫了,于是他直接说道:“你不想说的话,我来告诉你。”
付与明倏然一惊,他想要制止秦唯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次见面是偶然,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再次遇见你,所以我在看见你的第一瞬间就就去找你了。”
“之后的很多次见面,都是我特意安排的,只是因为我不想再次跟你断开联系。”
今晚的天气好像不是很好,刮起了阵阵凉风,掉落的梨花在垂落的柳枝间飘荡。
秦唯声这么直接地说出了付与明之前的猜想,他又听见秦唯声说:
“我一次一次接近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有些话一旦说了开头,后面的那些话就不难说了。不管怎么说,结果都已经定好了。
秦唯声离付与明近了很多,语气郑重:“付与明,我喜欢你。”
“我……”秦唯声的话让付与明有些不知所措,他心跳得快极了,他好像没有听明白秦唯声的话,什么叫”从没想过会再次遇见“,他们以前见过吗?
秦唯声的手还抓着付与明的手腕,他微微弯腰,和付与明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更近了,他低声说道:“付与明,我真的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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