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课时39

一代戏曲大师周瑾芳在八十八岁高龄,收了个业余小徒弟,这在京剧界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纷纷好奇这得是多么惊才绝艳的少年。

然而两天三天没见到人,忍不住好奇打听,才发现人还是个在读高中的孩子,不由得更加惊奇。

也正因为还有学业,简淮风拜师后并没有马上去剧院报道,倒像那些个一片痴心的业余家一样了。

周六一早,简淮风去了京剧院报道,抵达时发现周瑾芳比他来得更早,一并到了的还有简君雅和好几个京剧界内知名的演员。

显然都对他很好奇。

简君雅早已知道答案,内心只有无数对世事无常的感叹。

那天,周瑾芳回答她说,“其实在你带小风来之前,院里就有几个学生给我看过他扮相的照片,问我如何。当时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故人。”

故人?

周瑾芳虽是简君雅的授课老师,因为自己是学京剧的,和老爷子的关系略微比其他学生更近一些,但对老爷子过去的了解并不多。

此时周瑾芳望着窗外,原本年迈却依旧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的他,一双眼忽然变得沧桑浑浊,“那是我的师兄柳梢青,我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周瑾芳并非从小学戏,而是十八岁那年家道中落流落街头差点被饿死,被柳梢青收留回去,从此接触到京剧,对这一行当产生了兴趣。

他年因为纪大,梨园的老班主本不肯要他,还是柳梢青亲手领着他入行,对周瑾芳而言,这无疑是再造之恩。

当时的柳梢青已经唱出了名气,但他这个人十分神秘,多的是人对他感到好奇,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从哪里来,周瑾芳还是后来通过老班主得知,他第一回见到柳梢青,是在一个码头。

那是个大雾弥漫的清晨,入港的轮船停靠在码头,半隐在雾中像一只巨大的怪物,柳梢青提着一个手提箱,就那么从雾中走了过来。

老班主猜测,他要么是从小留洋在外归国的先进分子,要么就干脆是个混血,和了一半洋人血统,否则怎么解释他那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高鼻梁深眼窝。

之后柳梢青入了梨园,老班主从没见过他身边有朋友亲人,他好像就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也从没提过与他相干的别的谁。

老班主总觉得他这个人像是飘在天上的柳絮,直到后来他娶了妻生了子,才觉得他稍微真实了些。

再多的老班主也不知道了,当时的周瑾芳虽对他师兄好奇,但也无暇顾及其他,他因底子弱,比不得梨园里别的师兄们从小就开始苦练,他熬了许多年才熬出头,等到总算有点儿名气,不负师父师兄所望时,再见到柳梢青就是永别。

然而,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他跟着戏班子去南方闯荡,柳梢青则留在了本地,因为许多原因,他已经很少上台,再见是二十多年后,俩师兄弟在酒楼互诉衷肠到深夜,离开时互相搀扶着对方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柳梢青忽然拉着他,半唱半念了一句戏里的词,“这才是,人生难预料……”

周瑾芳对这句词有着诸多感慨,他的唱念都是柳梢青教的,柳梢青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世事无常,他总会在要感叹身边发生什么生老病死离别怨憎时,提着袖半唱半念地道一句,“师弟啊,这才是,人生难预料……”

周瑾芳叹息道:“那晚师兄他一边念着词一边撇了我独自往前走,我就看着他的背影那么慢慢地消失在小巷深处,从此以后音讯渺茫,之后战火纷飞,我躲回了南方,再也没有见过他和他的妻儿。”

又是几十年后安定下来,他才得知,柳梢青没能躲过这次**,他就像颗流星,曾经红极一时,最后落得个被所有亲弟子背叛,妻离子散的结局,死后没有一个人给他送终。

周瑾芳得知柳梢青的遭遇,几经周转找到了柳梢青的埋骨地,亲手给他立了个碑——师兄柳梢青长眠于此。

老年人容易伤感,泪腺却已经衰退,声音是哀恸,却哭不出几滴眼泪,周瑾芳抹了抹泪花,道:“我看见小风那照片,虽说他们长相都有些西方特色,但也并不是多相似,只是那眼神,那气质,还有那念白的腔调和习惯,都和师兄相似。老头子我半截身体埋黄土,这辈子最后的遗憾就是那天晚上没能好好跟师兄道个别,没再好好看他一眼,此事是我私心。”

周瑾芳的眼泪没落下来,简君雅反倒格外伤感,他们唱戏的,唱的就是一个命运无常,她比谁都能体会个中凄楚,倒也理解了周瑾芳的做法。

再有这一下午围观多名知名演员以及大师一齐上阵指导简淮风,她发她这个弟弟竟然真的有点东西,好像一点就通啊……

离开京剧院时已经是下午五点,简君雅看了看手机说要带简淮风去和几个朋友吃饭,简淮风立马就拒绝了,说什么也不去,简君雅拗不过他,随便问了他一会儿上哪儿吃饭,得了回复就开车离开了。

简淮风没有如他方才对简君雅所说的回学校食堂吃饭,而是打了个车去了他做兼职那家咖啡厅。

离他去咖啡店兼职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然而呆呆非要说任务中的一个月指的是实际打工天数。

暑假时间充裕,但排班不一定一周都排满,等到开学了,便只有周末有空,因此到现在都还差了几天才能完成任务,逼得他不得不来上夜班。

一直上到晚上十一点交班后,简淮风换好衣服准备回家,一出店门,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停在门口,简海风脚步顿住,有种想要立马返回店里躲起来的心虚感。

他怎么给忘了,他的手机和魏南庭的手机还共享了位置,他今天一整天去了哪里,在哪里待了多久,魏南庭一清二楚。

然而上回魏南庭才说过,关于他要学唱戏的事他下次再跟他掰扯,如今还没等到两人好好坐下来谈一谈此事,他就已经还是入门开始学起来了。

要完。

然而在他进退两难的时间,驾驶座车门已经被打开,下来的却是闫思齐,再一看车里没别人了,简淮风大大松了口气。

闫思齐朝他走过来,把手上的电话递给他,示意他听,简淮风拿过手机举到耳朵边,魏南庭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一分危险,“宝贝儿,今天去哪儿玩了?”

简淮风知道他是故意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非要他亲自说,他还不能撒谎,偏偏人这会儿不在他面前,隔了个手机,某些可以用来作弊的撒娇法子没法用,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小舅,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你吃饭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并不吃他这一套,“明天下午六点去秦老爷子家,咱们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闫思齐把手机拿了回去,“简小少爷,我送你回去吧。”

简淮风此时是七窍生烟,稀里糊涂“呃”了一声,木然地跟着闫思齐上了车。

这次不是两个人单独谈一谈,而是去秦老爷子家一起谈,足以说明他要面临多么艰难的审判。

要知道他拜入周瑾芳老师门下学戏这事儿,他连简振江和魏淑兰都没告诉,一来嫌麻烦,二来也觉得没那么必要,简父简母如今一门心思都在苏林身上,告诉他们这件事无疑是给大家添堵。

谁知逃过了养父养母,没逃过半路捡来的小舅。

翌日,简淮风起了个大早,在路边包子铺买了两笼包子就跑去秦家小院,还没进门,就听见那万年不变的咿呀小调传出来。

简淮风放下包子,走过去“啪嗒”一声把秦老头的老收音机给关了,毛遂自荐道:“爷爷,我给您唱一段儿吧。”

“哟,你小子学乖了?”秦楼月睨着眼打量他,品出了他的无事献殷勤,躺回摇椅眯了眼,“唱吧。”

简淮风挺直了腰背清了清嗓子,突然大喝一声,抑扬顿挫,“爷爷,您听我说!”

“……”这阵仗,给秦老头震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就听平日一向跟个冰娃娃似的小孩儿,忽然眉飞色舞地给他唱起了《红灯记》。

简淮风虽是拜师第一天,但早已在小黑屋跟着柳梢青学了一个月,已经是张口就来,声音清脆悦耳,调子活泼欢乐,大爷大妈听了都说好。秦楼月听着听着竟然跟着摆起脑袋来。

等简淮风收住了音,问他唱的怎么样时,秦楼月咳嗽一声,瞬间有点坐立难安。

“小风啊,听说你开始学京剧了。”

看着蹲在自己椅子边一脸求夸地望着自己的小朋友,扛不住心理压力夸道:“唱的不错,爷爷喜欢。”

“那我以后学了,天天给您唱,您就可以把这收音机扔了。”他说着作势要去提那收音机,秦老头儿以为他要扔,连忙扑上去护着。

“你唱就唱,扔我东西做什么!”

“那秦爷爷您这是同意了?”

只要搞定一个,他就不是孤立无援,等着被混合审判的一方,只要秦老爷子倒戈,优势即在我。

秦楼月:“……”

是什么让他觉得简淮风不是处在鬼花招多如牛毛的叛逆年纪?他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被人的外表欺骗,丢人!

好几次想说什么,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老头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身上有虱子,最后还是摆摆手,一叠声道:“算了算了算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要放在以前,秦楼月能给气死,尤其是在已经发生过秦见青的事情之后,再让他知道他又一个喜欢的孙子书不好好念跑去唱戏,他指不定能气出什么毛病,但现在,人都到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其实,你和秦见青那小子是一样的。你们俩都有自己的主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总免不了要拿出长辈的心态,下意识觉得小辈们干什么都是儿戏。”

这些年秦楼月也想开了,当年无法接受秦见青跑去逐梦演艺圈,或许只是因为他偏偏他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所以才无法接受他“抛弃”他们这一手艺。

搞定了秦楼月,现在简淮风之需要想想下午怎么过魏南庭这一关就好了。

秦楼月看出他的想法,看他抓了会儿脑袋,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出主意,“你小舅嘛,典型的嘴硬心软,你放乖点,好好哄哄他就好了。”

“……”

这话听着像哪里不对劲。

简淮风把“哄哄”理解为收买,从中获取了灵感,跑去秦楼月的工具箱里,挑了一把小刀。

秦楼月眼皮子一跳,“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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