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子昱拨弄着银质的十字架,上面的耶稣神情悲悯,责问神父般痛苦地张开嘴,大抵是——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与市面上常见的不同。
安德鲁半强硬地从仲子昱手中扣出来,拿起来扫了一眼:“怎么了?”
仲子昱说出疑问:“那种耶稣我没见过,是你们家自己做的?”
“是,也不是。”安德鲁将仲子昱拉进怀里,不管他的茫然让他靠在肩头,“我母亲给我的。”
仲子昱惊讶地抬头:“那你还要扔垃圾桶,得亏我又给你捡回来了,不然你连这点遗物都没得看了。”
“这个东西不吉利。”
仲子昱失笑,枕在安德鲁上身发愣。
这个十字架从他们相识就戴在身上,细算下来得有十余年了,安德鲁倒是个不避讳的。不过确实迷惑,安德鲁这幅架势显然是一点也不相信,甚至还有点厌恶,却风雨无阻的坚持去做礼拜。
嘴上说着不要啊,身体却很诚实。
安德鲁一眼就看出他的疑惑,语调平淡道:“子昱,我和你谈论过我的家庭,非常的……坏。”
毕竟二类语言不是母语,安德鲁一时找不出更差劲儿字来形容他们,明明是人类却遵守动物的本能,堕落到让人反胃。
其实有个更好的词去形若安德鲁的原生家庭,变态。
现实往往比艺术更夸张,仲子昱曾偷偷算过他们家族的辈分,发现混乱程度堪比希腊神话。类似于《阁楼之花》①的剧情,只不过安德鲁是独自逃出来的。
三年幼儿园教育救了他——逃出阁楼就直奔警察局报警,一家男女老少全被他送进去唱铁窗泪。
真不愧是大孝子·安德鲁。
仲子昱摸了摸他的脸,主动亲了亲他的嘴角:“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那些人肯定得下地狱,准准得十八层、十九层。”他抱住安德鲁,“现在可没谁能关的住你,you're free(你是自由的)。”
仲子昱抚摸着顺滑的金色卷发,突然豁然通透。
安德鲁的整个青春期都是在狭小的阁楼中度过。作为自由后的报复性补偿,他对一切都抱有好奇心,以及该死的倔强。
倒霉蛋从阁楼里出来第二年就考进大学里,他们都算是人生地不熟,多少是有点报团取暖的意思。再加上仲子昱性格不错,带有东方人的内敛含蓄,不说话时就安安静静地待机。
对安德鲁来说,这就是温柔恬静白月光。
——他俩属于是共轭初恋了。
仲子昱乐不可支:“少爷,我真的怀疑你没吃过细糠。”
这样算下来,他这是无情夺走了安德鲁的第一次,好一个无情的渣男。
安德鲁听不懂,但陪着他笑出来:“子昱,我给自清买些礼物吧。”
“随你。”仲子昱捏着安德鲁的嘴,“不过没啥必要,这边的小玩具不都是从东国进口的,我这出口转内销图什么啊?”
“我买了个车。”
“啊?”仲子昱愣住。
安德鲁以为他不信,特意调出界面给他看:“你不是有个马场么,嫌弃太大了不爱去,这次把车停那让自清开就行。”
这小四轮车挺贵啊!
再添点钱就都够买个成人款的了。
仲子昱眨了眨眼,他觉着安德鲁是被忽悠了,但半晌只能憋出一句:“你比亲爹都疼啊?”
安德鲁闪过一丝诧异:“他对自清不好?”
“还行吧……”
说完,仲子昱就迟疑了,真不觉着刘嘉兴对孩子好。
没事儿就督促仲自清卷,卷也卷不出什么啊。谁家好人给五岁小孩报编程课,谁家好人给强迫五岁小孩背英语单词,谁家好人告诉五岁小孩不好好学习就等着受罚……
他家三代单传,就这一个独苗,多少是有些疼孩子的家传在身上。而且也没有alpha还是Omega的说法,早不是古代靠体力过日子了,现在21世纪得靠脑子。
alpha骨子里的基因缺陷,根本就成了小孩发展的阻力。敏感易怒,易感期附近极易受信息素影响。往往不会顾及时间地点,撤下遮羞布就能放飞自我,给社会治安平添不小的麻烦。
早些年,下层车间里就发生过alpha侮辱其他同事的事情,好在保安到的及时,阻止了这场闹剧。
从此之后,公司普遍会额外拨款购置抑制剂,而且尽量减少招牌低文化alpha员工。
挺搞笑的。
天快亮了,他们珍惜着相处的一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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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内。
大捧的带露白色蔷薇被女佣抱进来,清新的花香压下难闻的气息,依次插进鱼纹玻璃瓶。
阳光倾泻,周旬穿着白衬衫单膝跪在轮椅旁,手里捧着一份财经新闻轻声细读,少年青涩的嗓音抑扬顿挫,希望能让这个金主开心。
刘嘉兴闭眼打着拍子,手指敲在轮椅扶手上,细细听着相关新闻,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儿。
纸张哗哗翻着,周旬轻吸一口气准备继续读。
“你跳过了什么?”刘嘉兴抬起手。
他耳朵灵,听出字数不对了。
周旬又返回去,目光平淡:“万辉集团总裁刘嘉兴目前已脱离危险,情况稳定,只是……”
刘嘉兴忽然睁开眼,关切似的侧目询问:“只是怎样?”
周旬没有立刻回答,轻笑着将报纸放到一边,当下胡诌:“只是尚在昏迷中。”
多日相处,周旬发现刘嘉兴是个喜怒无常的主,与风评中的方雅儒士毫不沾边,稍有不顺心便会打砸东西。他只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闻言,刘嘉兴像摸狗一样在周旬头上揉了揉:“你觉着我回国,他们会如何揣测?会不会说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周旬温驯得很:“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刘总您吉人自有天相。”
刘嘉兴非常受用地靠回椅背,低声道:“狗东西。”
——还是条黑白相间的花狗。
刘嘉兴挑起周旬的脸,挑刺儿一般上下打量,他已经没有初见时的舒心。这张脸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与别扭,他擒住周旬的下颏拉近看。
从灰绿色的眼里看出了一抹青。
爽朗的心情瞬间垮下来,他想起那个金毛外国人,厌烦地将周旬推到一边儿:“把眼珠子换个色,跟个杂种一样。”
周旬点点头:“好的刘总。”
“我妻子现在怎么样了?”
周旬搬出笑脸:“昱总他闭门不出,应该是对周围并不熟悉,偶尔会在阳台出现。”
“干什么?”
“……逗邻居的狗。”
刘嘉兴奇怪地嗯了一声,但细想来又是仲子昱能干出来的事情,想一出是一出。大概是穿着睡衣靠在栏杆上,懒洋洋地拿着面包逗海鸥,面包落了就被狗叼走,要是没吃到就会冲仲子昱哇哇大叫。
仲子昱一定是咯咯乐个不停。
此时他的心情居然挺好的。
当时和仲子昱第一次见面也挺戏剧的。
仲父当众将刘嘉兴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文件方案被狠狠甩出,那些油印纸如同冥币纸钱般纷飞,卷着他的自尊被践踏在地上。
——“带着你的垃圾滚出去!万辉不养废人!”
刘嘉兴年轻气盛也得为屋檐低头,他滚出去之后无处可去,双手插兜成了该溜子。
树荫绰绰,撒下铜钱大小的光斑,热的让人冒火起燥。一入夏季鸟猴开始叫个叫个没完没了,走到哪响到哪。
一个头两个大。
他烦躁地在口袋中摸索上上下下只找到一只憋了的烟盒,还没有火——倒霉起来放屁都砸脚后跟!气血一上头,想都没想直接将那只烟扔进嘴里嚼烂,烟叶的苦涩在口中漫开。
再苦也压不住他人生的苦。
他就不该进北京!
“诶,墙下的哥哥,你让让。”
刘嘉兴一抬头便撞见了逃课的仲子昱,他腰上系着校服外套,正踩在墙头想往外跳。
哦。
刘嘉兴往旁边挪了挪。
大概是第一次翻墙,仲子昱落地差点摔了狗吃屎,趔趄着晃了晃,被刘嘉兴拽住胳膊才站稳。
十六七的少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小声对他道了声谢谢。
刘嘉兴瞥了他一眼。
他蒙的一怔,竟顾及形象地将那些烟草咽了下去。
夏日炎炎,暖风吹皱了仲子昱的短袖,馁出少年的身形。冷白色的脸颊因尴尬染上红色,汗珠顺着骨线滑下,在下巴尖尖坠落。这会咧着嘴对刘嘉兴傻笑,有种小心翼翼的局促。
痴线。①
“你逃课了?”
仲子昱更不好意思了,他知道自己在干坏事儿,没底气和别人说:“没课。”
“那你旷考了。”刘嘉兴笃定,视线落在他的胸牌上,缓缓读出:“xx高中高二04班…”仲子昱。
和他那个姑父姓氏相同。
仲子昱被他的推断惊住,慌乱地遮住被读一半的的信息,回头望着高墙——好像现在也翻不回去了。
进退两难,早知道他就不和刘嘉兴打招呼了!
刘嘉兴陪他一起回头望,故意逗他:“同学,要不要我告诉你们老师?”
“哥哥,你冷静一下!”仲子昱讨好地笑着,“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吧?”
刘嘉兴挑眉:“耳朵挺灵的。”
他口音杂但以南方为主,比京片子说话客气,怎么听都是纯粹的称赞。
仲子昱颇为受用,嘿嘿笑道:“要不我请你在北京玩一圈?反正我也是想出来透透气。”
“……行。”
安德鲁:我那弱小无助且可怜的娇娇老婆。(流泪抱抱)
刘嘉兴:我那学习不好且没心眼的笨蛋老婆。(哼笑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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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阁楼之花》:一个女的和她的亲叔叔私奔,生了5个孩子过苦日子。有一天她突然被告知老公意外身亡了,只好带着孩子投奔娘家。然后孩子们熬过虐待,重新获得自由!
②痴线:言行举止有点不正常的意思。这里是刘嘉兴自己骂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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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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