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周旬的目光变得躲闪,嘴唇嗫嚅了几下,发出含糊的声音。
心思没往称呼上想,他自己都鄙夷他自己。
金主的丈夫就坐在面前,刚来就关心他,还招待自己吃了一顿饭,转眼就腆着脸和人家老公纠缠在一起。
一阵轻笑。
周旬抬头去看仲子昱。
仲子昱正在喝水,视线根本没在他身上。
等到放下水杯,他向前凑近,眼睛半眯笑道:“我又吃不了你,害怕什么,你只管说知不知道就好了。”
周旬的喉结上下滚动,抿了下嘴,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昱总,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渐小。
仲子昱单手托腮,乜着他笑道:“我帮你找个理由,父病母死弟读书,一家老小全靠我。生意失败要还债,单身带娃没收入。然后还有什么来着,算了,你说说你是哪个原因?”
随着打油诗的冒出,外加仲子昱最后一句的羞辱,周旬脸色越来越难看。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干涩的否认道:“都不是。”
仲子昱嗯了一声,无所谓。
周旬藏在桌下的手相互扣弄,头低了下来,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
是在哭么?
仲子昱挑眉打量,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他觉着自己话说重了,把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弄得擦鼻涕抹眼泪。按照东国的年龄,周旬才刚高中毕业没两天,典型的涉世未深小白兔,被刘嘉兴这种人渣骗色也算预料之中。
都怪刘嘉兴这个出生。
仲子昱把锅全部推给昏迷的渣攻,如果他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仲子昱能少一半的麻烦。
“小周。”
周旬泪眼朦胧的看向他,吸了吸鼻子。
半晌,吭哧道:“对不起,昱总。之前刘总没告诉过我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他有老婆孩子,我一定不跟他。”
仲子昱凝神听完,向他勾勾手指,神秘兮兮地示意他凑近些。
周旬很听话的过去。
下一刻,传出一声吃疼的哎呦。
仲子昱乐得哈哈大笑,边捂嘴边甩手缓解疼痛,笑得可开心了。
周旬捂着额头的红印,委屈巴巴且疑惑地望着他,“昱总。”
等到仲子昱笑够了,他才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放松地瘫在椅背上:“周旬,你明天有什么打算?”
周旬迟疑了一下:“我去照顾刘总。”
仲子昱的表情冷下来,想了想又懒散道:“行,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周旬默然。
卧室的布局和六年前没有变化,书桌上还放着一堆书本,是准备论文时用到的,当时散乱的到处都是,应该是被保洁公司整理放好了。
不得不说,这家公司挺负责的,连床头柜上的百合都定期更换。
仲子昱俯身嗅闻,甜腻的香味从花蕊中弥散。
他从小就有床头放花的习惯,谁不愿意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美好的事物,然而这个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习惯就让刘嘉兴帮他改掉了。
宽衣解带时,刘嘉兴随口道:“这里挺适合藏东西的。”
仲子昱愣了一下,他也是混过几年社会了,玻璃花瓶细长,插着三四朵水浸花,能藏住大概就是些微型的小东西。说到这里,一般人都会想到摄像头。
以防万一,仲子昱还是把花瓶撤了。
在此之后没多久,刘嘉兴出轨嫖.娼的破事儿就传到了他这里,他就毅然选择和刘嘉兴离婚。
那时候的老男人哭的像条狗,呜呜咽咽地在门前哀求他的原谅,还让他看在宝宝的份上,给宝宝一个完整的家。还请来仲子昱他妈来当说客,一堆人又哭又闹,吵得人心烦。
然后仲子昱就退让了,离婚改成了分房。
仲子昱觉着那时的自己就是个傻逼,如果他没有道德,就不被道德绑架了。
抬手关掉室内灯,顿时变得黑暗。
仲子昱疲惫的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看张秘把事情安排的进度,一切都如预期进行着。没事儿,用不了多久这个污点就会被人淡忘了。
接下来的四五天,仲子昱就在医院和别墅之间来回奔波。
也和周旬这个小情儿愈发的熟稔。
仲子昱发现周旬并不像第一眼能么青涩木讷,在相处中慢慢才能品出他的活泼可爱。他的称呼也从“昱总”改口成了“昱哥”。
但同时也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就是当前的这所医院不具备安乐死的资格,而且在M国执行安乐死非常麻烦,花费的精力不如再找一辆车,直接把刘嘉兴给创死。
仲子昱觉着也不算什么坏事儿,要是刘嘉兴死了,公司里杂七杂八的事务也不好笼络,他妈估计得哭成个泪人儿。
而且,他想起了更好报复方法。
刘嘉兴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年龄和身体。
戒糖断碳,最长的一段时间是坚持了一整年。
这些事确实有成效,年近五十,在一群地中海将军肚里,宽肩窄腰的刘嘉兴总是最引人注目的。为此,刘嘉兴还骄傲得在家里打赤膊,散发点雄性荷尔蒙来勾引仲子昱,响应国家的三胎计划。
奈何仲子昱是个天生残疾,腺体无法被标记,而且每次都防贼一样坚持使用抑制贴,让他失望了。
身为合法夫夫,刘嘉兴就得配得上他,就必须破锅配烂盖!
都残废了得了。
按照医生的说法,刘嘉兴出车祸时血块压住了神经,为了降低风险,需要等他苏醒后再进行更专业的腿部手术进行调整。
做手术嘛,总归是要有风险的,不可能百分百成功。
第七次探视。
整洁优雅的VIP病房外,阳光透过玻璃,留下温暖的阳光。白人护士抱着病人档案轻声穿行,偶尔还会窃窃私语,交谈着乐事。
而病房内。
“老公,你怎么还不醒啊,你看看我啊!”
仲子昱干嚎着哭倒在病床上,胳膊压在那条断腿上,哭到愤恨时,他还要用力的锤几下,“你就这么离我而去,让我如何是好啊!”
张秘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递给他一张纸巾,劝慰道:“昱总,您别伤心了,哭多了对您的身体也不好。”
仲子昱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夸张地擦了把眼泪,继续哭丧:“老公,自清还小,他还等你回家陪他去游乐园呢。你在出国前,亲口答应他的。”
不解气,他又锤了一下。
被褥下面的脚突然抽搐了一下。
仲子昱不理睬,抽噎着捂住脸,挡住嘴角的笑意,更加用力的摇晃起来,“老公,呜呜呜,老公。”
张秘垂眸敛神,默默陪哭。时不时擦一下鼻子,冒出一句安慰,让仲子昱以身体为重。
好一个痴心的丈夫啊——等下班后,她再去给昱总买国产的金嗓子。
日复一日。
潮涨潮落,天水相接。
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大山雀扑啦啦落在梧桐枝丫上,细嫩的枝条撑不住它的体重,摇摇晃晃的散落几滴露珠。黄毛邻居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手里牵着的金毛寻回犬昂首挺胸,如同骄傲的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Wow ! A nice day!”
仲子昱在梦里点头认同。
清闲,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儿。
周旬做好早餐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看看手机,看看楼梯,看看手机,看看楼梯,目光逡巡。
马上就过了仲子昱要求的时间了,他睡前表示要周旬最晚八点钟叫他起床,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九了。
想了想,周旬解下碎花围裙上了楼,叠指叩门,小声道:“昱哥,八点了。”
仲子昱难得睡个舒服觉,含糊的应了一声,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他对刘嘉兴的事儿一点也不伤心,睡过了就睡过吧,人要学会爱自己。
周旬不这样想。
他看到的是仲子昱为了刘嘉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能辜负了仲子昱的期望,接着敲了两下,催促道:“昱哥,快点起床,饭要凉了。”
仲子昱想置之不理,又怕这傻小子持之以恒。只得痛苦地坐起来,用刚醒的嗓音回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门外没了动静,接下来是拖鞋呱唧呱唧下楼的声音。
仲子昱再次躺倒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左右翻身。
果然上学时才是最幸福,只是一间过去的房子,就把他这几年的失眠症都治好了。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听他妈的回东国。
一切如常。
仲子昱慢慢悠悠,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饭,周旭把碗筷刷了,再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好;仲子昱去给窗台上的多肉浇水,然后被周旬阻止,催着去换衣服;站在门口检查一遍出门要带的东西,完备后就开车去医院。
不像个小情儿,倒像个保姆。
但这样也不错。
下车后,仲子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一点也不想去关心那个老东西。
周旬提着俩包,三两步追上他,一本正经地劝慰道,“昱哥,你别伤心,刘总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平安的。”
仲子昱沉默良久,强颜欢笑。
少爷,别说了,我不是伤心那个渣男,我是怕你念叨多了成真。
说话间,一个满脸怒容的男生直奔他俩过来。
仲子昱还在内心冒弹幕,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旬扯到了身后。周旬却来不及闪躲,硬生生受下了一巴掌。
脸上浮现了一块不合时宜的红。
“贱人,你怎么能背叛我们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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