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二月二,龙抬头,民间栉风沐雨、春回大地的好日子,仙门亦择此吉日,召开年度拜师大会。
四面高山巍峨,云雾缭绕,两条凌空而越的玉白桥连接四峰,交汇处是宗门正阁,弟子们渐渐聚集。
各峰均在此设招新纳贤处,人头攒动直至正午。
一个身着碧色长袍、高高束着白玉冠的男子正招呼着新入职的小剑修们往六芒峰去。
刚选拔出一批资质颇为不错的弟子,有两个体格健壮结实的,适合使重剑,一个小师妹,对剑灵驭术颇有造诣...
徐敛一路走,一路向弟子们介绍琮麓山内各峰注意事项等。
琮麓山主剑,修士大多为剑修,次之为丹修,多在延妙门修炼。
山内四峰,六芒峰为首,峰主清霄君为山内战力最高,此刻正在闭关,新弟子们课业由山内统一安排,其余一应杂事均由自己——徐敛师兄代劳。
新人入住,有些心潮澎湃按捺不住,围着他七嘴八舌的问些新鲜问题,诸如膳食安排、就寝作息、日课早晚等等。
徐敛一一解答完毕,令他们稍作休整,看了看时辰,便起身往另一处走去。
昨日下山回来后,为招新之事忙的晕头转向,到日暮方有时间去见见段凌。
徐敛摩挲了一下袖口装着的物件,心情变得有些愉悦。
段凌却不大乐意,他用剑柄拨弄着那条赤红色搀着金线的剑穗,修长的眉毛打了个小结,道:“见霜配这个,有些碍事。”
徐敛拿起搁在桌上的穗子,拉过见霜的剑柄,三两下系在上面,穗子垂在见霜布满菱形暗纹闪着寒光的剑身上,“昨日我瞧它与你佩剑相配,就带了回来。”
他扬起剑鞘抖抖,在空中跳动着,段凌扭过头去,挑剔得似乎不忍直视自己的佩剑。
段凌想起什么,“师兄,昨日野郊壑有人传信,民镇中异事频生,请山内派人前去平定。”
“什么时候去?”
“后日启程,陆师叔探过地脉,是有小妖作祟,你我二人前去。”段凌端起茶水饮下。
“小妖么...那我明日回禀师尊,新进的弟子们也同去历练,我们多护着些。”
徐敛想起今天几个出色的师弟师妹们,新人在峰上日夜修炼、课业不断所得的长进,与亲身参与到除妖平乱中进益不可同日而语,实在是一次不可错失的锻炼机会。
段凌点头,从一旁的书架尚取出几本炼气心法,“这是你前几日问我要的...”
徐敛伸手翻了翻,均半新不旧的样子,笑道:“怎么才这几本,我往日给你送过那么多,这么小气?”
“这是适合他们这个阶段修炼的...再说时间太久,其他的我也找不到了。”段凌轻哼一声,又道:“师兄每次见我,不是送心法就是拿来这些小玩意儿,哄孩子呢?”
徐敛见他面带快意,似乎心情怡然,于是坐到桌前想和段凌再待一会。
夜色沉静如水,月光在门户外静静流淌,偶有蟋蟀鸣叫之声惊扰一二,两人坐在桌前,案上的烛火跳动着,段凌身后光影交错。
一时无言,看着段凌在烛光照射下俊美无俦的面庞,徐敛心里一动,他暗自捏指算了算时间。
今日是十六,素心快发作了。
段凌似乎也想起这件事,抬起眼睛看他,眼睛微微发亮。
素心是情蛊的一种,三年前段凌和徐敛治乱时,不慎被魅妖围困在洞窟深处,被下此蛊。
待师门除去魅妖,两人被救出,对外称身体无恙,且那妖精已死,想来应无大碍。
只有徐敛和段凌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个施下蛊毒就继续出去寻找猎物的妖精离去后,段凌就陷入了不可抑制的情潮之中。
他向来目下无尘自视甚高,徐敛虽为师兄,修为尚不及他,为人更是讷讷地一幅老好人样。
情急之下,迫于蛊毒,两人就此结为不为外人所知的道侣,段凌惊恐的发现,素心竟然半月发作一次,实在是...令人难堪。
而今已有三年,徐敛正呆在段凌的房中,素心蠢蠢欲动。
段凌又喝了一口水,面色泛起微微红,较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样子更为可爱。
徐敛倾身上前,与段凌促膝,伸手覆上对方的手背,有些发烫。
为什么自己全身发热,徐敛却...段凌心中有点疑惑。
眼前的男人正用黑葡萄似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他,睫毛很长,眨眼间总是在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扇阴影,徐敛脸颊靠近下颌处有一颗小痣,外人难以注意到,只有与他亲密接触、交颈相接才会发觉小痣的存在。
素心迫在眉睫,很快便不容段凌疑惑,他反手握住师兄的手,两人站起去到内室。
子时后,段凌身着单衣出来取水,翌日清晨,徐敛才匆匆离开。
实在不容他多待,新弟子们早课即将开始,他这个大师兄还有些事情必须交待,徐敛到寝居时,只有那个看起来瘦弱点的弟子还没起,其他人都已去就餐。
徐敛拿起桌上了名牌——柏鸿。
他上前轻拍熟睡着人的被褥,“醒醒,柏鸿,快要早课了。”
眼前少年熟睡的模样有些眼熟,虽然二人长相截然不同,透白皮肤紧闭着双眼睡觉的样子却有些相似。段凌的爱好之一就是睡觉,偶有留宿,自己离开之时对方总是一幅深眠中的样子,和平日抿着嘴高傲的模样实在相差甚远,有些好笑。
柏鸿睡眼惺忪的醒来,见叫他的是大师兄,登时一惊,迅速起身梳理起来。
见状,徐敛将那几本心经搁在案上,让柏鸿和其他弟子们分发学习下去,转身离开了寝居。
......
很快到了第三日,弟子们备好行装,摩拳擦掌,随徐敛和段凌一同前往野郊壑。
徐敛和段凌御剑在前,其余弟子们有余力的同行,若不擅长,就只呆在鹤行船中,途中或逢丽川奇水,还要伸头出来看看。
柏鸿是少有能御剑的,紧跟在大师兄后,一路倒也无风无波的到达,只是降落时,竟脚下不稳一头向前栽去。
眼见离地还有三丈,徐敛紧急飞掠过去,一把拦住他的腰将人截在半空,才没让少年第一次外出任务就摔个头破血流。
段凌收回一路传递给鹤行船的灵力,回头便看到徐敛将那个陌生的看不清脸的弟子揽在怀里。他心中莫名不悦,不想挂在脸上,只冷冰冰的走过去,“无事?”
徐敛检查过后点头,正想开口安慰两句这个眼看着受惊的小师弟。
段凌又道:“无事就把剑捡起来,除妖时可切记不要逞能,到时救你就没这么简单了。”
看到柏鸿的面皮蹭一下涨红,徐敛连忙安抚道:“段师兄吓唬你,这次除妖对你们来说有一点难度,但是师兄们是见惯了的,保你平安无事,就当作是在峰上的实战演练!”
转头又对段凌:“玉景,他刚十六,不要打击他的自...”
段凌忙打断并质问道:“停!谁让你这么叫我的...再说已年满十六,连御剑都没学熟,谁把他招进来的?”
徐敛:“呃……”
段凌昂首走开。
其他弟子们已站定排好队在旁边等待,段凌抬着鼻子立在一旁,徐敛把柏鸿推回队中,去捡他掉在地上的佩剑。
这一捡,发现事情有些奇怪。
此地已是野郊壑边缘地界,再往前是居民村镇,御剑会破坏地灵结界,是以决定在此处降落,后步行至镇中。
按常理,这里的地脉应与镇上一致,徐敛回想昨日收集来的信息,此处地灵是草木根,孕育的虫蚁小兽多为麻幻鼠、桑蛛等属类,大多托生土地植系,不好歃血制敌,可是眼前掉落的寒铁佩剑下,赫然是一只火煽蚁的尸体。
附近交界处也并无滋养火煽蚁的地脉,它是从何而来。
若是有人携带至此还算好说,可若是地脉灵流暴乱所致,可就麻烦了。
徐敛按下心中疑惑,招呼师弟们随他去往目的地,待落脚后再作打算。
野郊壑最热闹的地界是枫儿镇,镇中有一千年古枫庇护,居民得以世代平安无恙。因此将枫树奉为地灵,处处栽种,从不砍伐,所到之处皆有枫树荫蔽。
徐敛一行人就宿在枫儿镇上,找了个雅致清净的客栈,柏鸿、何琴儿等人先去休整,徐敛叫住段凌,两人向客栈外走去。
镇上的石砖路大约经常打扫,除了随风卷动的几片枫叶外,没有什么污迹,徐敛边走在街上,边四处打量着镇上来往的行人。
附近的告示栏上新张贴了几则启示,其中大红色的宵禁二字极为扎眼,徐敛走近去看,亥时后禁止外出,违令者治罪。
看着眼前有些不伦不类的禁令,徐敛转向段凌,若有所思,“镇中官兵不过几十人,这令能禁人,却奈何不了妖魔,今夜我们去拜访县令,帮他把这个禁令先落实下来。”
“——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徐敛向路边馄饨摊的老板走去,掏出一粒碎银,“老板,两碗馄饨。”
“好嘞!您稍等——”老板闲的正坐在那数蘑菇,见生意上门,立刻撩起袖子开始往热腾腾的水锅里扔馄饨。
“老板,生意不太好做吧,我看这街上没多少人,怎么还贴了宵禁?”徐敛问道。
“是啊,等您二位用完,我就要收摊回家了,再等一个时辰官兵就上街驱赶,多逗留一刻就要挨棍子,谁敢多待?”
新出锅的馄饨端上来,徐敛夹起一个咬开,鲜嫩的虾仁玉米味,“我们刚到此处,不知是为何宵禁呢?老板您告知一二,让我兄弟二人心里也放心些。”
“这正奇怪呢!枫儿镇上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宵禁,上月突然就下了告示,我们去县衙也没问出结果,只说是上面的命令,不许多问。”
“之前有小孩半夜跑出来,他母亲急忙出去寻,被巡逻的官兵逮个正着,竟都下了大狱...简直没有天理!”
见四下人少,想是生意惨淡无处吐诉,男人对着眼前年轻的修士们继续抱怨道。
“宵禁就算了,一月二次的集市也不许开,往年我趁逢集时去耍杂技,能赚几个月的口粮,现在不让开市,只能在路边摆摆小摊卖点饮食,唉。”老板唏嘘。
“不过比起其他人我还算能过...”
街上的行人不知不觉都已淡去,显出有些寂寥的意味,老板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凑近徐敛身边低声道。
“今年好几家出生的娃娃都有毛病,不是缺脚,就是少了个手,全须全尾的没几个...我们都说...是刘继安得罪了枫灵,拖累了我们百姓遭了殃。”
——刘继安
不正是传信求助琮麓山的县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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