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轻时定住了。
须臾,她慢吞吞收回手,抬起眼皮看贺君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贺君安看起来有些紧张,他指头随意搭在石桌上,用力攥了攥,望向祝轻时,“我知道。”
祝轻时道:“你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贺君安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声音有些哑,“我并没对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他一直凝神望着祝轻时,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见她长久不答言,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我不知这份感情从何而起,但应当是很早之前了。只是在东注的时候,我们日日待在一起,便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但是出来之后,我发现不一样了,尤其是到了原城之后。我……我第一天晚上就没睡好,我无端就不喜欢江如琅和程澜,我感觉外面的人好像和东注不太一样。江如琅当时说的话,我觉得他太冒犯你了,让我非常不舒服,也可能自此以后,我开始往这方面想了。”
“我意识到,我应当早就爱上你了,在我自己意识到之前。”
祝轻时脑中一片空白,贺君安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擂鼓敲在她心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他说“江如琅当时说的话”,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应当是他那句“你在谋杀亲夫吗”。
难怪当时第二日见他睡眼朦胧的。
可他尽管睡眼朦胧,也依然要爬起来陪着她。
“啪嗒。”
一滴雨水砸在石桌上木盒上。
祝轻时抬首望天,正好一滴雨落到她眼睛里,她微微眯眼,随即道:“下雨了。”她说着站起身来。
贺君安坐着不动,仰头望她。
祝轻时算不上绝色,但面部轮廓柔和,眉目温和,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她此刻垂眸望着贺君安,看不出什么情绪。
“走吧。回屋说。”
贺君安一愣,随即眼睛弯了弯,“好。”他一手收了装有扶桑木的盒子,跟在祝轻时身后进屋了。
她屋内燃的香早已被祝轻时熄了,睡醒后又开窗通了会风,屋内便没有残余的香气了。祝轻时先让贺君安落座,转身去关了窗。贺君安却没打算坐着不动,他起身将灯点了,朝祝轻时笑笑,两人对坐在桌旁。
外面雨淅淅沥沥大了起来。
屋内祝轻时缓缓开口:“君安,你与我相伴近十年,必定会产生感情,你,分得清这其中区别吗?”
贺君安望向祝轻时,眸光微动,他像是将用心血完成的作业交给先生的学生,又像是战场上义无反顾的将军,他沉声道:“我分的清。”
“好。”
祝轻时闻言,也不多问。
贺君安也不言,等着她开口。
祝轻时揉了揉眉心,“‘爱’这个字,太沉重了,你确定要将心血,放在我身上?”
贺君安不假思索:“你不用感到有任何负担,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祝轻时却小声道:“怎么会没有负担呢。我也得掂量掂量……”
贺君安皱眉道:“师姐,何必瞻前顾后,我将此事说与你听,绝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你也千万不要因为我,做出自己不愿的事情。我乐意爱着你,那只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过多顾虑我。”
祝轻时敛眸不语。
她对贺君安是什么情感,可能她自己都没有仔细想过,或者说,每次一想到,都被她以各种借口带过。
但当时听到贺君安说有喜欢的姑娘时,她却实打实的心烦意乱起来。
烛火跳动一下,映的祝轻时眼中似也有情意流出,“罢了。”末了,她道,“我知道了。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待会东注,再计量吧。”
贺君安一怔,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禁不住上扬,但还是道:“我不愿你为难。”
祝轻时低声道:“我也知道。”
贺君安喜笑颜开,他噌地站起身来,“师姐!”祝轻时笑看着他,他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于是又坐了回去。
祝轻时道:“你呀……”
贺君安道:“我何其了解你,这话说的,便是有戏。”
祝轻时笑而不语。一道闪电从天边狰狞划过,将她半面脸映的惨白。
贺君安凝神望着祝轻时,待她目光也转过来时,却不自然地别开眼,他轻咳一声,将桌上木盒推向祝轻时,“给你。”
祝轻时看向木盒,虽古朴,但其上纹路雕刻精细,她道:“我不要。”
她抬眼望向贺君安,“你留着吧。”
贺君安一怔,随即有些焦急,但很快正色道:“师姐,我什么都没有,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只有这个,是我自己挣来的,没道理说我向心爱姑娘示爱时,什么都拿不出手。你收下吧。也是我没有能力,无法给你更好的。”
祝轻时忙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岂是贪图身外之物的人。”
贺君安认真道:“这不一样。”
拗不过他,祝轻时只好收了。两人又闲聊了一会,贺君安问:“等玄玉门这件事处理完,就回东注?”
祝轻时道:“我是这么打算的。明早去拜访一下岑门主吧,这件事总要搞清楚的。”
贺君安给她倒了一杯茶,“你打算带着玄锦吗?”
祝轻时摇摇头,“不了,明日早点去吧,他应当还在程公子那边。”
贺君安道:“好,我和你一起。”顿了顿,“那以后怎么办呢,那孩子贪玩,带回梨花斋吗?”
祝轻时叹了口气,“不回去还能去哪呢,到时候问问他的意见吧,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变故了。”
贺君安深表赞同,“千万不要再出变故了,我还打算回东注,与你煮茶下棋,平平淡淡,共度此生呢。”
祝轻时笑着点了他一下,“你嘴里真是越发没个正形了。”
又聊了一会,见夜色已深,贺君安便不再打扰祝轻时,起身道别,回自己屋里了。
一夜无梦。
翌日。
雨后空气总是格外清新,祝轻时洗漱过后,与贺君安一同用了早膳,就往玄玉门去。
南净宫给每个门派安排的居所门前都树有一张旗帜,因此找起来也不是很费事,祝轻时远远便看见“玄玉门”,和贺君安边聊着边过去。
这一片地方种了许多梅树,如今时节,梅树叶子开始发黄掉落,踩在脚底下“簌簌”作响。两人正走到一个拐角处,迎面碰上两名女子。
祝轻时看清人后,往旁边让。对面也停下了脚步。
两人皆是蓝衣,但一人发丝高高束成马尾,腰悬长剑,英姿飒爽,她手上拎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垫着几张白布;另一人头上挽几个发髻,青丝绕过左肩披在身前,她腰佩白玉,腕上带着红线编织成的平安结,花容月貌,温婉贤淑,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陆黛云先笑道:“祝姑娘,贺公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了,好巧啊。”
她声音不疾不徐,无端让人也跟着放轻了声音,祝轻时微微一笑,道:“是啊,天色尚早,不知二位出来,所为何事?”
陆黛云转眸看了一眼宋苒,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闲着没事,想来这里捡些梅叶,配药罢了。劳烦阿苒陪我一趟了。”
宋苒道:“这有什么客气的,正好我也想出来走走。”
陆黛云抿唇一笑。
不知为何,祝轻时感觉陆黛云看向宋苒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她夸赞道:“原来陆姑娘对药理也颇有研究。”
陆黛云道:“‘颇有研究’算不上,只不过找点事做而已。”
宋苒道:“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她话对着祝轻时说的,祝轻时颔首道:“那二位,再见。”
两人从他们身旁经过,祝轻时看了一眼,眸光一凝,随即别开眼,也拉着贺君安离去。
她忽然知道,先前程澜与酒楼掌柜吞吞吐吐是为什么了。
南净宫长女陆黛云,仙姿佚貌,可,却是个跛子。
祝轻时不觉也感到痛心,难怪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也不知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贺君安自然也看到了,但他不是爱在背后论人长短的人,于是也闭口不言。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远远便瞧见一紫袍青年站在门前,长身玉立。
同样是紫袍,穿在岑素凝身上就是妩媚诱人,穿在岑清身上是活泼可爱,到了他身上,就是克制内敛。果然还是要看人。
走得近了,那人先看到他们,温声道:“二位好呀。”
祝轻时望向他,道:“岑执事。”
岑默笑了,“昨日比武,恭喜贺公子了。”
贺君安道:“岑执事客气了。”
岑默看了他们两眼,悠悠道:“看来,二位并非路过,而是特地来访的了。”
祝轻时道:“贸然拜访,还请见谅。”
“祝斋主客气了,还请里面坐。”
岑默侧身伸手,将两人迎进大厅内,他要给两人泡茶,祝轻时道:“不敢劳烦岑执事。”
岑默却笑道:“何必客气。二位且坐一会,我这就去知会门主。”
他不由分说,泡好了一壶茶水,又叫了弟子守在门前,随时听候吩咐,这才下去。
不一会儿,便听有脚步声自门外响起,祝轻时抬眸望去,就见一紫衣倩影,从门外大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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