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昭比季怀芝小几岁,可不知觉间,竟是出落得比季怀芝还要高了一些,力道也更大,季怀芝居是被他的手按得动弹不了,只能攥住被角,拼命退缩,支吾着扯开话题,“你…你不是说来邀我用膳的么?我…我现在不困……”
季怀芝眨眨眼,看向明昭,“有点儿饿了。”
季明昭闻言,盯了他好久,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五哥哥,你的脸怎么白成了这般?我逗逗你呢,瞧你吓的,起来罢,吃的东西我都备好了。”
季怀芝轻轻“嗯”了一声,虽是这么说了,可他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缘故,仍觉眼皮格外沉重,身子也提不起劲儿,还隐隐发着烫-热。
他的脚刚一踏上地面,就虚软得厉害,根本站不稳。
季明昭适时扶住他。
“五哥哥,你刚睡醒,没有力气,先躺回去。我去把吃的拿过来。”
季怀芝只好依言靠在榻上。
透着榻顶垂下的幔纱,往外殿瞧了一眼。
平常戒备森严的丹阳殿,现下居然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季明昭亲手端过几盘精致的点心,季怀芝这时才注意到,外殿案边的矮桌上,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你刚刚,是在同谁对弈吗?”
季怀芝有些好奇。
除了他,方才还有人来过丹阳殿?方才做的梦难道不是梦,而是真的有人在同明昭说话?
“没有。”
季明昭神色如常,“是我自己闲时研究研究棋谱残局罢了,五哥哥对那棋局如此感兴趣,是想陪我下吗?”
季怀芝窘迫地摇头,“我…不会。”
他想到父皇最常骂他愚钝,软睫半垂,掩住眼中的失落之色,“这些…我都未曾学过,也都…都做不好的。”
“可你的舞姿甚美啊。”
季明昭莞尔道,“我记得那一年,你一袭白衣,持剑而舞,身若游龙飞鹤…可惜的是,自那之后,我再没有机会看看五哥哥的剑舞了。”
“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季怀芝打断明昭的话,不愿再多提及。
他向来不喜别人说他擅舞。
更何况,那年的剑舞,本就是为了祭他的母妃。
季明昭那时尚且年幼,根本不知,他被父皇逼迫着脸覆面具,在人前所跳得那一曲剑舞,究竟藏了他的多少血泪。
他不敢再想。
“好,不提了。五哥哥,尝尝这块紫芋糖酥,听说是御膳房新出的小食,我知你嗜甜,特意为你备了几盘。”
季明昭用筷子夹起一块糖酥,送到季怀芝嘴边,“快尝尝。”
“我…我自己来就好。”
季怀芝没想到季明昭居然作势要喂自己,赶紧拿过筷子,囫囵地往自己口中一塞,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将筷子还给明昭,连连摇头。
“我…我不吃了。我在你榻上吃…会…会弄脏床榻的。”
“脏了就脏了。”
季明昭见季怀芝红着脸满目慌乱的样儿,愈发闷笑,“莫说是这床榻,就是五哥哥脏了,我也喜欢的。”
季明昭因为常年待在深宫养病,面色本就要比常人更苍白些许,此番他定定看向季怀芝,眼神深幽,好似不再是从前那个五哥哥长,五哥哥短的小孩子了。
季怀芝心下微乱。
“我…我还是不吃了。我已经不饿了。”
明昭拗不过,只好依他,放下盘碟后,又想去闹他,拽住他的手不让他穿衣。
两人正胶着间,殿外忽地响起了德妃回宫的通传声。
季明昭一惊,“母妃不是去福瑞寺了么?怎的会提前回宫?”
季怀芝更是吓得面如土色,眼见德妃的身影已经踏入了外殿高槛,他不遑多想,见四周并无可避之处,只切切直朝被里钻,声音微抖,“明昭,别…别跟德妃娘娘说我在这里!”
季明昭自不知其母曾用“近墨者黑”这般的话辱过季怀芝,但也晓得母妃向来不喜季怀芝,遂也翻身上榻,解了外衫拉过被褥盖至胸口,压低了声音安抚躲在被中的季怀芝,“五哥哥放心,我不会让母妃发现你的。”
话音刚落,德妃便款款而入。
身后,居然…居然还跟着穆珩!
季怀芝即使缩在被褥里,也嗅到了穆珩身上那股清冷好闻的松木沉香。
“母妃,你…你今日不是陪皇后娘娘去福瑞寺念斋祈福去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季明昭虽是在问德妃,可目光却不明所以地对上了穆珩的视线。
穆珩垂目肃立在侧,唯肩上落了厚厚的两层雪籽,像是在雪中站了许久。
“昭儿!”
德妃坐到床前,拉过季明昭的手,泪眼婆娑地哽道,“今个儿一大早,母妃这眼皮啊,就一直在乱跳,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果不其然,在福瑞寺摇签时,母妃连抽了三支下签,皇后她…她便借题发挥,说你母妃心术不诚,才未得佛祖菩萨庇佑!母妃哪里肯受这个气,又怕你一人在宫中没人好生看顾,所以才急急地赶回来了…来,让母妃好好看看你,你一切可都好。”
季明昭温和地执住德妃的手哄着她。
哪知德妃却越说越伤心,最后竟堪堪落下两行热泪,怒啐道,“皇后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为陛下生了个长子!若你二哥还在,陛下指不定更喜欢谁呢!昭儿,你的两个幼妹尚不成事,母妃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你了…你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少跟那些子灾星来往!咦,昭儿,你殿中的熏香味今个儿怎的变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德妃紧张兮兮地抓紧季明昭的手。
“没有。是儿臣天寒身弱,总睡不好,才嘱人多用了些宁神香。”
季明昭解释了一番,转而对着穆珩道,“上卿大人这是……”
“哎呀,母妃光顾着同你说话,差些忘了!”
德妃竟主动拉过穆珩,破涕笑道,“方才母妃回宫时,正瞧见穆大人候在殿外,就想穆大人许是有事要同你相谈,遂赶紧将穆大人给请了进来!穆大人高才俊秀,如今又是国之上卿,咱母子以后,可得多仰仗着您才是!”
穆珩颔首道,“德妃娘娘谬赞。”
“哎呀,你们聊聊,好好聊聊!母妃就不打扰你们了!来人,替穆大人看茶,好生伺候着,其他人等,统统随本宫出去!”
缩在被里的季怀芝听得德妃此些谄媚之话,浑不是个滋味儿。
德妃不准任何人探望明昭,尤其防他犹像防着瘟疫,可却会主动向着穆珩示好,这世情冷暖,人面高低,就连在皇家都是无可免俗的。
季怀芝低落地想。
“穆大人。你为何会守在我这丹阳殿外啊?莫非…是在等什么人?”
季明昭面上不动声色,可却在德妃走后,故意将搭在被面上的手臂,伸了一只到被中。
季怀芝在暖烘烘的被中本就憋闷得难受,也无暇再顾季明昭说了些什么,可季明昭的这只手又像是生了眼似的,故意朝着他的脸上摸去,季怀芝藏在被窝中又不敢发声,只得咬着下唇去躲。
季明昭偏就不肯放过他,指尖轻柔地拨弄完季怀芝的发丝,又抚上他的脸颊细细摩挲,最后竟是停在了他的唇瓣上。
季怀芝被惹得呜咽连连。
他生怕穆珩发现他。
发现他在自己弟弟的床上,又瞧不起他。
可没想到,这时,穆珩居然主动提及了他。
“方才回去时,臣听丹阳殿的宫人说,五皇子今日过来了。”
穆珩神情古怪地扫了一眼寝殿,目光最后落到了床榻之上。
“他现在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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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暗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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