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苟且,秽-乱宫闱……
这短短八字,如同一块巨石,轰然砸落至心间。
季怀芝的脸顷刻间褪去血色,惨若白纸。他止住脚步,无措地呆立在原地。
他知道穆珩说的是谁。
那日,那日他在永安殿外被季先绍欺凌羞辱时,穆珩定是全看见了。
就连偶来内廷的穆珩都会这般去想,这宫中的风言风语,怕是早就传了个遍。
怪不得…德妃会叫他离季明昭远一些,怪不得所有人都只骂他是个灾星,避他犹避污泥,生怕被他给玷-污脏。
可……
这根本就并非是他所愿。
他不想的。
他也不想的。
穆珩终于摆脱掉季怀芝的胡搅蛮缠,可行了方才几步,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回了首,瞥见那季怀芝仍跟痴了似的,一动不动地沐在冷风之中,他单薄的身影如同枯槁死木,以一种极轻极轻的幅度颤巍摆动,脆弱得似是随时会被折断。
是因为被说中了才自觉羞耻难当么?
穆珩眼底厌色更深,刚一回身,竟忽见拐角处竟不知何时窜出几个蒙着面的黑衣暗卫,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这条碎石小道行来。
季怀芝还未彻底回神,一双宽大温热的手掌就猝不及防地覆住了他的唇,接着,他便被一股大力扯进了夹道两旁的灌木矮丛中。
“唔……”
季怀芝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穆珩却张了张唇,无声地用口型对他道,“别出声。外头有人。”
季怀芝这才循着灌木丛间的空隙瞧见了那群黑衣人。
这些人打扮怪异,不像是寻常的宫人侍卫,不知是谁的手下,也不知又是要去做什么。
季怀芝一边思索,一边冲穆珩示意自己不会发出动静,但穆珩的手,始终未从他的唇上移开。
穆珩的身量本就比季怀芝高上不少,此番与季怀芝同蹲在灌木矮丛中,不得不朝着他的方向倾斜身子,才能保证自己能被灌木遮盖住,然而,这么一来,两人之间便就挨得更近了。
穆珩面色沉郁,身上却浸润了一股清冷好闻的松木香味,那完美到近乎无暇的五官,笼在晚夜的清辉之中,当真称的上那句上京城中最赫然有名的大儒,亦是当朝太傅德明先生曾在御前赞过穆珩的美名:霁月明光,芝兰风骨。
穆珩便就是这么一个矜贵至极的皎然君子,甫自出生始便受尽荣宠。如今他官拜上卿,无数皇亲侯爵都争相与之巴结交往,亦有无数高门贵女将他视作春闺梦中人,
而反观自己,在生辰这天,却穿着件好不合身的太监宫服,束好的发丝也在刚刚那通闹剧中凌乱地散下数缕,软趴趴地黏在额前,季怀芝纵是没有铜镜,也清楚自己现下脸色定很难看,身上还混了股鲜血的腥臭味。
受尽厌恶的萤火永远无法同众星追捧的明月争辉。
季怀芝长睫微颤。
他不想和穆珩再这么近距离地待在一处了。
眼见着那群黑衣人已经走远了,季怀芝遂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扯开穆珩,然而,当他的手刚触上穆珩的手背时,就见对方的瞳仁骤然一缩,霎然射出两道凛冽的寒芒。
季怀芝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碰穆珩。
穆珩的表情这才稍霁,只那双望向季怀芝的眼眸却愈发迷离。
须臾后,穆珩的手终于动了。
但却并不是离开。
穆珩的手沿着季怀芝的唇瓣缓缓向下,及至下颌处时,却突然用上暗劲,强硬抬起。
竟是同那日季先绍的所做如出一辙。
“你…你…你…谁…谁准你碰本…本殿下的!”
穆珩没有理会他,脸反是越凑越近。
季怀芝甚至能看清穆珩根根分明的眼睫,以及倒映在穆珩幽深瞳孔中的,那个满面通红,张皇失措的自己。
“别动。”
穆珩压低了嗓音。
许是方才季怀芝闹出的动静太大,那群谨慎的黑衣人果然去而折返,沿途搜查起有无可疑人物。
他们躲藏的灌木外也有两个人正挥刀检查他们附近的灌木。
越来越近。
季怀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绷紧脊背,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一动都不敢动。
可穆珩搁在他下颌的那只手,居然又开始动了。
掠过他尖削光洁的下颌,接着朝下滑去。
直到,停在他脖颈间的刀伤。
穆珩似乎对这道伤格外在意。
修长的指节,反复摩挲着他的伤口,季怀芝能清晰地感受到穆珩那修剪平整的甲床刺刮上他皮肤时的轻微酥痛感。
明明是很狎-昵的举动,偏偏穆珩的眼光太冷,压迫感又过强,仿佛面前的季怀芝并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样物件。
一样可以被随意摆弄的物件。
季怀芝心乱如麻,根本不敢与之对视,亦不敢动,只能轻垂下眼睑,瑟瑟发着抖。
直到穆珩温热干燥的手掌在他的脖颈微微收紧时,季怀芝才赫然想起,面前的这个人,是权倾朝野的上卿,穆珩。
随时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杀掉他一个并不受宠的皇子。
方才拉住穆珩质询的勇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余下的,只有畏惧。
他不想死。
纵然无人在意过他的生死,可他还是比谁都更渴望活下去。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季怀芝吃痛地仰起脖颈,眼梢通红,眼眶中亦顷刻间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薄唇轻张,逸出难耐的低-吟。
幸好,穆珩最终放过了他。
松手之前,还用指腹揩去了他脖上的血滴。
季怀芝一愣。
但下一刻,穆珩却做了一个更让他讶然失色的动作。
穆珩放过季怀芝后,竟是将沾了鲜血的手指,无意识地移到了他自己的唇边。
季怀芝惊恐地望着穆珩,“你…你在…做…做什么?”
穆珩意识到自己失态,皱眉将指尖的血迹搓去,才抿了下唇道,“没什么。我只是见不得肮脏之物罢了。”
此时,黑衣人们搜查完一遍后,已经走远了。
没有查到他们躲藏的这片灌木丛。
穆珩抽身离开灌木丛,随手拂去衣摆上的皱褶和碎叶,睨向紧跟在他后边出来,却仍是有些怔忡发愣的季怀芝,对他道,“冬祭宴就快结束了,回去罢,最近…将会是多事之秋。”
*
夜深,季怀芝有惊无险地回到临水斋,却仍兀自沉浸在方才同穆珩的短暂交会之中。
他是个久居深宫的皇子,穆珩则是鼎鼎有名的外朝权臣,他们两人之间并不熟稔,但今晚,若不是他出声提醒,穆珩许是…许是会将他的鲜血含-入口中!
季怀芝挤了方布巾,坐在铜镜前扬起头细细擦拭起自己的脖颈,刀口的血污凝干了些许,可现下仍是滚热滚热的,红了一大片,上头还依稀残留有穆珩指间的温度。
季怀芝回想起穆珩的种种举动,登时觉得连手中的那方布巾都好像变得极烫。他扔了布巾,想不明白穆珩凭什么总是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待他,还用…还用“肮脏之物”这样不堪的字眼形容他……
他更不明白今夜出现的那些黑衣人究竟是谁,穆珩是否知晓他们的身份?穆珩同谢子珞之间又相商了一些什么?
还有……穆珩为何对他突现杀意后却又放过了他,穆珩临别前所说的那句话,是在提醒他注意吗?
穆珩为什么要好心提醒自己?
无数疑团缠绕心头,如是叠嶂丛生的迷雾,将季怀芝包裹于中,让他根本就看不清前路。
直到窗边的火烛被风吹得曳了几曳,季怀芝才匆匆关好这扇早就缺边少角的雕窗,抓住他刻好的“父皇”和“母后”闷闷躺回床上。
可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季怀芝心中想着穆珩,便是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曾安眠,直到天快亮时,才架不住疲惫昏昏睡去,可只刚眯了一小会儿,就听到临水斋的小苑外边传来了安顺和几个宫人的说话声。
季怀芝瞬间清醒,警觉地翻身坐起,还不忘塞好自己的小木人。
他竖耳听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到宫人们好像是在说,昨夜,季明昭所住的宫殿丹阳殿,居然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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