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殿走水一事来得甚为蹊跷。
当夜,季明昭因着身弱体虚,不胜酒力,早早便向季麟请辞,离了晚宴归殿,随后便就发生了走水一事,很显然,这放火之人就是冲着要季明昭的命而去的。幸好季明昭的贴身太监奉常机警,背着明昭从后苑的小道翻墙而出,方才逃过了一劫。
季麟知道此事后,立时龙颜大怒,加之德妃又拿住此事大做文章,不住地在季麟跟前吹着耳旁风,说这宫里头一定是有人想故意谋害他们母子的性命。
季麟为给季明昭和容德做主,遂下令派遣当晚当值的禁卫副将谢子珞彻查。
丹阳殿火势扑灭后,谢子珞便发现现场残留了大量的磷粉,此些磷粉色深腻细,同寻常宫中所用的不大相同,应是有人蓄意备下用来纵火的。
翌日一大早,谢子珞便带领侍卫挨宫挨殿搜查有无可疑磷粉,闹得阖宫上下俱是人心惶惶。
季怀芝听完安顺的回禀,心头微沉:丹阳殿走水莫不是与他昨晚撞见的那群黑衣人有关?
这件事,穆珩又知道多少?
季怀芝思索间,却一打眼在铜镜中瞧见自己脖颈上的那道明晃晃的刀口。
虽说丹阳殿走水一事与他无关,可他昨夜毕竟曾冒充宫人偷去过冬祭宴,还被谢子珞当做可疑之人盘问过,若是被谢子珞发现了,免不得会引来猜忌,惹祸上身。
“安顺,将我昨夜穿过的宫服拿去烧了,那上面沾了血渍,还是不要留下来了。”
“奴才遵命。”
安顺虽是不解季怀芝昨夜究竟经历过什么,但见季怀芝眉宇间颇为凝重,亦不敢再多说什么,麻溜地将那件沾了不少草叶和污血的宫服丢进炭盆。
甫衣服刚刚烧掉,临水斋的那两扇院门就被人用力踹响,外头亦响起了谢子珞的声音和侍卫们肃齐的脚步声。
“五殿下!卑职奉皇上之命前来查探临水斋,还望殿下行个方便,将门打开,否则,可休要怪卑职硬闯了。”
“本殿下方才睡醒,还未梳洗,你们不得擅入!”
“殿下,皇命不可违!既如此,卑职只能得罪了!”
谢子珞显然并不把季怀芝这个颇不受宠的五皇子放在眼里,说话间,破败的院门竟是被谢子珞的人狠狠砸了开来。
只见那谢子珞立于一干人前,一身束服劲装,手提佩刀,腰悬金牌,气势威肃凛然,“给我查!任何可疑之处都不得放过!”
安顺早就吓得面如土色,躲在季怀芝后头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季怀芝佯装镇定,取了块丝帕系在脖间,盖住刀伤,冷冷看向这群将他的卧房翻得七零八落的侍卫。
“殿下。”
谢子珞见手下们搜查了两遍,仍旧一无所获,遂将目光转回到了季怀芝身上,咄咄问道,“你的脖颈是怎么回事?何故要用丝帕系上?”
“本殿下愿意,你管得着么?”
季怀芝呼吸微急,高声呵斥他。
“卑职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搜查各宫宫殿的,皇上说了,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物都不得放过。”
谢子珞逼近季怀芝,伸出手,竟然作势想要扯下丝帕。
季怀芝的心跳得愈快,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滞住了,手脚一阵阵的发凉。
宫中禁军侍卫的一应兵器规制皆都相同,若谢子珞看见他的刀伤,一定会认出他……
不行,他绝不能被认出来!
“放肆!”
就在谢子珞的手刚碰到他脖间的丝帕时,季怀芝深吸一口气,居然扬手狠甩了谢子珞一掌,“大胆奴才,居然胆敢犯上碰本殿下?!本殿下的脸也是你能碰得的吗!”
“卑职…卑职不敢。”
谢子珞被季怀芝这掌打得发了懵。
他许也没有想到季怀芝这么一个常年在宫中卑如蝼蚁草芥的讨嫌皇子竟会有如此的有脾性,一时之间,愕然甚于愤怒,久久未能回神。
须臾之后,谢子珞才收回手,恨恨地对季怀芝道,“不过,既然五殿下不肯好好配合,卑职也只能将情况据实禀报给皇上和大殿下,殿下不让卑职碰,到时,就由大殿下来亲自碰好了!”
“我们走!”
“混账东西!”
谢子珞等人走后,季怀芝依旧气不能舒,他解开脖间缠着的丝帕,攥在手心揉成皱团。
这谢子珞搬出季先绍来压他,分明就是知道季先绍常常凌-虐欺辱于他。
事实上,乾朝最得皇上盛宠的大皇子与最讨皇上嫌恶的五皇子之间向来不和,在这后宫之中,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季先绍为人暴戾恣睢,小时候稍有不顺,就会带着一帮宫人护卫,将小怀芝抓到宫墙的某个角落拳打脚踢地发泄。
小怀芝曾去向自己的父皇哭诉,但在场的宫人却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帮他作证。季麟瞥了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窝都哭得通红的小怀芝,也只是露出厌烦的表情,淡淡反问他,“若非你先惹绍儿生气,绍儿又怎会打你?”
这次求助父皇无果之后,小怀芝换来的便是季先绍更加变本加厉的虐待。
有一次,季先绍甚至险些一脚踹折他胸口的两根肋骨,那日,小怀芝疼到意识模糊,被抬回去时,身子依旧止不住地痉挛抽搐,他趴在床上不住地口吐血沫,差些就没能挺过去,最后还是季明昭发现后,唤来两名太医看顾了整整五日,才救回了小怀芝的一条性命。
这之后,季明昭平日便会常来季怀芝这里走动,暗里护着他,这才让季先绍不敢太过放肆。
可小怀芝的心里,还是烙下了对季先绍的深深恐惧。
他不敢违抗季先绍。
他忍下了季先绍几乎对他所有无端的谩骂和侮辱。
只因为,他想活下去。
近几年,季怀芝长大了些后,季先绍却像是突然转了性儿一样,不再像过去那样动手打他,可每次在后宫碰面,都会用极恶毒的眼神盯着他看,说他是最低贱的舞姬之子,合该也是个要被送去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根本就不配当他的弟弟。
有时,甚至还会控制不住地对他动手动脚……
季怀芝无法看透季先绍的转变意味着什么,但这却让季怀芝更加忧虑畏惧。
乾朝向来以长为尊,如今季先绍正得父皇盛宠,又是皇后的嫡子,万一日后,季先绍被父皇立为太子,甚至登基为帝……
他的日子,只怕是会更难过。
想到那日季先绍逼问他是如何被人侮辱时露-骨而下-流的眼神,季怀芝便顿觉骇然无比。
况且,季先绍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被人劫走一样,就连押送官银一事,也本就是季先绍在父皇面前进言,说是要历练历练五弟,这才说服父皇交给了他去做。
那么整件事,一定都与季先绍脱不了干系!
季先绍既陷害过他一回,难免…难免还会陷害他第二回…若是丹阳殿走水一事再被季先绍嫁祸于他……
季怀芝不敢再想,他必须得做些什么,绝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
这时,一直在旁闷不做声的安顺突然转转眼珠,故意对季怀芝道,“殿下,你别害怕。我昨个儿同几个轩朝门的宫人在闲谈时得知,那大殿下最近总爱往瑶仙坊跑,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抽不得空来寻殿下麻烦的,待到纵火的元凶抓住了,此事便也就了了。”
“瑶仙坊?”
季怀芝鄂然道,“那里不是舞乐之地吗?他怎会去那里?”
季先绍…不是向来最瞧不起舞姬乐师的么……
“千真万确。听说,大殿下好几次都夜宿在外,直到天亮才偷偷溜回宫哩!只不过碍于大殿下权威,无人敢去禀告圣上罢了。”
皇规森严,季麟向来不喜皇子们流连烟花之地,耳提面命过几次。季先绍最得父皇器重,若是被父皇知道他公然违抗皇命还夜宿不归,定是会勃然大怒。
“此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季怀芝沉吟片刻,叮嘱安顺,心中却暗自想到,说不定,这正是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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