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之后,天愈发的见寒了,各宫主子们的殿里早早就烧起了暖和的地龙。唯独这临水斋依旧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能勉强取暖用的矮木炭盆,宫务司那边拨的萝木炭偏又不够,只能有一天没一天的烧着,这炭放得稀,焰苗自也红不起来,零碎的火星点子上冒出稀疏的白烟,透了股枯败之气。
丹阳殿走水一案到底没能查出下文,谢子珞因为办事不力,自己去御前领了板子。
这件事也成了德妃心疾。
即便丹阳殿早已修葺一新,她还是口口声声说宫中有人要害季明昭,就像当初害死了她的二皇子一样,之后更是哭着闹着求皇上加派了诸多侍卫宫人,将丹阳殿层层守住。
季怀芝几次想去探望季明昭都被拦了出去,只好暂且作罢。
可季怀芝隐约觉得走水一案另有隐情。
纵火的黑衣人能精确掌握到季明昭回殿的时机,又能在案发之后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只有可能…是宫中的人。
是…
季先绍的人吗?
好像也只有他有动机。
季明昭除了身子羸弱了一些外,无论是才学举止,还是品性德行皆都在季先绍之上。德妃相较于皇后,又更讨季麟欢心。若不是季先绍有个嫡子的名号和母族薛氏的支持,季麟更偏心于谁,实在不好说。
如此一来,自己就更不能让季先绍得逞。
虽说季怀芝心底对季明昭这个弟弟隐有些妒忌,但他也明白,在这浩浩深宫之中,也唯有季明昭是真心将他当做兄弟的,所以,他绝不会放任他人伤害季明昭。
他定得想法子去抓住季先绍的把柄,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季明昭。
这日午后,季怀芝换了身便装,悄摸从轩朝偏门溜出了宫去。
季怀芝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因着季麟不喜自己的儿女流连民间,所以若非皇命,季怀芝便一直安分守己地守在那间季麟当初赏他的破院斋之中,按着季麟的喜好去当一个乖巧的好儿子。
哪怕季怀芝再是努力,都永远不可能讨得父皇的欢心。
*
瑶仙坊同寻常的烟花之所不同,此处尚舞尚乐,一应舞姬乐师也多为才艺双绝的清倌。
此坊共有五层楼宇,临着上京雪湖所建,楼壁间皆是飞檐画角,雕栏砌玉,颇有南地建筑之秀。登上高楼,俯能瞰到烟波缥缈的雪湖水色,仰可视见晚夜苍空下的璨然星辰,伴之袅袅悦耳的丝竹琴音,及那怀间身段柔美的软-玉温-香,实是个销-魂蚀-骨的好去处。
只是……
季怀芝乔装来此几趟,都未发现季先绍的行踪。
今夜依旧如此。
季怀芝掏出自己所剩无几的银两交给带路的鸨娘,佯说自己要去二楼的香房单独包下一间听曲儿,其实是在悄悄查探。
季先绍身份尊崇,无论他身在何处,身边一定会有护卫把守。
但今夜,季怀芝一圈走下来,什么可疑之人都没瞧见。
鸨娘有些不耐烦了,扬声催道,“这位公子,您可都在二楼逛了有小半个时辰了,间间空房都不满意,您到底是来这里听曲看舞的,还是专程来这寻奴家开心的啊?”
季怀芝穿得依旧是那件季明昭当初送来的新衣,用料浅淡不惹眼,但却相当清贵,鸨娘一眼便瞧出其是华服珍衣,这才一直陪着好得给与季怀芝方便,让他来这二楼闲逛。
奈何这位回回用轻纱半蒙了面的小公子来此几趟,都没大花钱,登时也失了兴意,“若公子还在犹豫,就烦请自便罢,奴家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待!”
“嗯。”
季怀芝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意兴缺缺地跟在鸨娘后头,正要下楼,却忽而在长廊尽头的转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谢子珞!
季怀芝大惊,看来,季先绍果然在此!
他身处皇宫,自是知道谢子珞这阵儿同季先绍走得极近,尤其是在调查丹阳殿走水一案中,正是季先绍的求情,皇上才免了谢子珞办事不力之罪,只罚了板子了事。
季先绍此举显然是为拉拢谢子珞。
如今,谢子珞出现在瑶仙坊,是不是说明,季先绍很有可能也在此地?
季怀芝自是不会蠢笨到去同季先绍当面对峙,他只是想先搜集证据,确认季先绍真的无视宫规夜宿柳巷,再将此事告知季明昭,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绝不能够打草惊蛇!
可那谢子珞不知在做什么,竟行色匆匆地直朝季怀芝所在的方向走来,沿路还拽住每一个过路之人细细盘查。
眼看自己就快要被发现,季怀芝情急之下,瞥见身侧正有一扇香房的门虚掩着,登时顾不得太多,闪身躲了进去,栓上木销。
谢子珞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季怀芝刚松了口气,就猛地觉察出了不对。
这间香房中没有任何乐音,只有一股浓郁幽缓的松木香味儿正随着香炉中升起的漫漫白雾钻入鼻尖。
松木…香?!
季怀芝胆颤回头。
房内烛灯半明,投下绰绰暗影。
而暗影中央,穆珩正衣襟大开,半撑着脑袋侧躺在软毯之上。
季怀芝的双脚顿时如同生根,定在了原地。
穆珩眸光微垂,似是并不在意季怀芝的突然闯入。
平常那梳得向来规正的发髻也解了开来,散下墨黑长发披于肩后,他薄唇轻抿,冷峻的眉眼在火光的笼映下,亦是少了平日的锋锐和矜傲,反是愈显温缓柔和。
这样的穆珩,季怀芝从没见过。
“过来。”
穆珩猝然开口,打破了季怀芝的痴望。
季怀芝呆在原地,环顾了一眼周围,才确认香房内并无其他人。
“过来。”
穆珩终于微扬起头,望向季怀芝,声线低缓,竟好像是含了一丝笑意,“我在叫你。”
季怀芝对上穆珩的眼,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挪着步子,靠近穆珩,“我…我方才是不小心…不小心才进错了房…啊……”
季怀芝话未说完,手腕竟突地被人攥住。
穆珩勾起嘴角,将季怀芝扯入怀中。
季怀芝被穆珩这么一抱,登时方寸大乱,只拼命地曲着自己的手臂抵在穆珩的胸前。
偏偏穆珩身上的那件外衫本就是敞开的,季怀芝这么一挣,穆珩的上衫几乎整件都从肘弯垂了下来,露出一大片肌理匀称的劲瘦胸膛。
季怀芝的手就这么冷不丁地触到了男人滚-热的皮肤。
季怀芝犹如被火烫着,急急缩回手,结果整个人便就那般重心不稳地,彻彻底底栽进了穆珩的怀抱。
“唔……”
香房内的地龙本就烧得暖和,季怀芝羞臊之下脸也是红得愈发厉害,他越是想离开穆珩的怀抱,穆珩就越是不肯,还故意捉了他的手往自己腰上送,孟浪得根本不似那个霁月明光,芝兰风骨的上卿大人。
季怀芝无暇去想高高在上的穆珩为何会来此瑶仙坊寻欢,因他实在被缠得太紧,急得眼梢微红,他想推开穆珩,却被穆珩几番逗弄之下,头昏脑涨得失了力气,最后只能僵着身子被穆珩揽在怀前静静抱着。
几息后,穆珩才凑上季怀芝红如滴血的耳根处,“你终于来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怎的又带着这个好…好丑的面具,摘了,让…让我看会儿你。”
穆珩的嗓音略沙哑,透了股慵懒之意,季怀芝后知后觉地闻到了穆珩身上浓烈的酒气。
原来…原来是喝醉了么?
怪不得…跟平日里那个不近人情的模样不甚相同。
季怀芝不知穆珩有没有认出自己,还是说根本就只是把他当做了瑶仙坊的某个歌乐舞姬。
一想到穆珩方才许是也这样和其他女子抱在一处暧-昧调-情,季怀芝的心口就泛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又开始奋力挣脱。
但季怀芝并不知,自己面纱的一角早便被穆珩抓在手心。
他这一动之下,穆珩便刚好将他脸上的面纱彻彻底底扯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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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暗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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