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么？”
冷不丁的声音将林挽拉回残酷的现实。
沉眠已久的记忆被唤醒，大脑发酵出许多从未出现过的场景。那些曾经被克制、被压抑的种子，此刻正在言语的刺激下疯长。
其实这些记忆曾零散地出现在倦怠期的大脑，可碎片太过离奇虚幻，让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异想天开，或是梦境里发生的事。
如今它们有了复苏的征兆，林挽痛苦地捂住头，苍白如纸的薄唇颤抖起来：
“是梦里的情景吧……这不可能是我……”
机械般地重复着一句话，不知是在说服面前的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心脏喘息着痉挛，苟延残喘地支撑着身体最后的本能反应。
真是太离谱了……
她怎么可能会犯下如此残忍的罪行呢？
见她不信，陈炙越干脆替她补充完后半段剧情：
“那条巷子很偏，没什么人路过。为了藏匿尸体，你花了二十分钟避开监控，把他拖进树林，丢在距离案发现场很远的一个位置。”
“五天后，醉汉的尸体被路过的工人发现。案件登上了新闻，当地警方介入调查。”
“根据指纹，警方很快就查到了你。不过那时朱咏涵已经跟陈健霖勾搭上关系，她以你救了我为由，拜托我爸帮你洗清嫌疑，把这事糊弄过去。”
“死者只是个喜欢酗酒的流浪汉，本来就没引起多大重视。于是几天后，这事就被压下去了。”
薄唇一张一合，叙述完一个无比残忍的故事。
而这个答案，是林挽无法接受的。
她坚持辩解：“可调查结果明明说他是因为酗酒过度，出现了幻觉。”
人的天性就是这样，对于自己不愿接受的事，就算真相摆在眼前，也会抓住那百分之零点一的概率相信。
听到她天真的言语，陈炙越不由嗤笑：“你是三岁小孩吗？那种糊弄傻子的理由也信？”
“如果凶手真的是我，我怎么会没有一点儿印象？在你今天提起之前，我甚至都不清楚这事。”
巨大的漩涡将林挽吞没，她像一个即将溺亡的人，抓住最后一点救命稻草。
可陈炙越却毅然开口，毫不留情地剥夺了她所有生机：“我一开始以为你在装傻，可后来发现，你好像是真的不记得了。”
“朱咏涵给你请了心理医生，诊断出你患有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杀人并不是你的本意，你想出于自我防护，没想到下手过重，直接把醉汉弄死了。”
“你内心很慌乱，但仍保持镇定到回家。巨大的创伤下，你遗忘了那部分使你痛苦、煎熬的记忆，却对那天的其他事仍有保留。”
这也是为什么，她记得自己和同伴去了KTV，也记得自己在巷口救下了陈炙越。
看似完整，却遗漏了最关键的部分。
时间的脉络渐长，干涸的血液为回忆蒙上一层暗红色的薄纱。她从此忘记了那件事，忘记自己曾犯下的罪行，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事已至此，她终于认清自己——
毫不犹豫地，她杀死了那个醉鬼。
欣赏着林挽近乎崩溃的反应，陈炙越嘴边的笑容更盛，连眉梢也舒展开来：
“林挽，别再欺骗自己了。”
“还是说——乖乖女的角色扮演久了，会忘记自己的本质？”
四周墙壁仿佛在慢慢向内挤压，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挽紧闭双眼，妄想摆脱困境，可那些古老的声音却如同藤蔓般紧紧攀附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他们都在控诉她的罪行，让她付出代价。
原来，真正有罪的人……是她啊。
尽管林挽不想听，那道揭开伤疤的声音复又响起，徘徊在她空空如也的心脏：
“你总是指责我杀人，那你呢？同样沾满鲜血，难道你就比我高尚？”
“别紧张，我可不是在批判你。毕竟你那天的行为，很令我刮目相看。”
陈炙越缓缓眯起危险的凤眸，渴求的目光驻足在她脸上，像是在一个心仪的猎物：
“我从来没见过，有初中生能面不改色地弄死谁。”
一字一句重重敲击在心脏上，林挽紧咬下唇，一言不发。
正当她还在内耗时，面前的人已经倾身过来，在她身上覆下巨大的阴影。
下一秒，冰凉的手指触碰脸颊，带来彻骨寒意。
陈炙越捧起她的脸，强迫惊慌失措的人正视自己。
无可挑剔的脸在视野中逐渐放大，她听见来自耳边的低语，一如缠绕她许久的梦魇：
“我早就说过的——我们是同类。”
荆棘中的玫瑰之所以鲜艳，是因为有血液的滋养。
因为他爱她，所以妄图将她变成自己的同类，做着与他相同的事，让他感觉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大拇指轻轻擦过肌肤，堪称柔情的力道，眼里的**没有一丝遮掩。
一场被冠名为爱的引诱，让她松弛的神经开始陷落。
他见过她最真实的模样，毛茸茸的兔子皮毛下藏着足以割破喉管的爪牙。
他们天生就是一对，黑夜里隐匿的毒蛇和阳光下的伪善者，情感缺失是他们的通病。
周遭大火旖旎，唯她浑身冰冷，无法言语。
……
阳光再度升起，世界恢复如初。夜晚的一切落魄与颓靡消散，只余白昼的耀眼。
她好像淡化了许多刻骨铭心的记忆，可有些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却永远无法改变。
正如陈炙越所说，自从她知晓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那个善良的女生，也没有资格自诩高尚。
可无论如何，她的计划不变。
上次素恩登门接陈炙越时，林挽偷偷听见他们的行程安排：今日在泰国有人约见，早上就得启程，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
所以她琢磨着把日期定在了今天，就算陈炙越能及时赶到，她也不会束手无策。
向安妮发完告别短信，林挽向她透露了自己的出国路线，包括航班、起飞点和降落点。关键信息完美融合在聊天记录中，却又不显刻意突兀。
一想到今晚就能彻底摆脱这个地方，林挽不禁发自内心地愉悦起来。
这对她来说不是一场旅游，而是意味着从破败到崭新生活的转折。
到那儿以后，她要花多久才能适应新环境？她会换个什么样的工作？会交到新朋友吗？
还有以前的挚友，他们还会保持联系吗？
面对诸多不确定因素，林挽却没有感到担忧，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的深渊拼凑破碎的美梦，那里有她贪恋的温度，有辽阔的海和四季的温柔。
她会认真活下去的，至少和世界至死方休。
人总是固执地下一个又一个赌注，交付自己的全部筹码放手一搏，而她恰好是一个狂热的赌徒。
过了今夜，她不会被再次关到笼子里，当一个被折断羽翼的金丝雀。
飞翔是鸟的天性，而渴望自由的人终将重获新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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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chapter 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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