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墅,陈炙越已经在卧室等她。
只不过去的不是他的卧室,而是林挽的。
林挽环视一圈里面的景物,确定自己没走错房间后,大呼小叫地飞奔进去:“你怎么又不经我允许就进我房间?!”
边叫边里里外外地检查自己的书桌、床头柜,确认没有东西丢失后才松了口气。
刚松懈下来的心却在看到地上散落的东西时再次揪起。
只见陈炙越从地上捡起一张写满字的白纸,压低冷硬的嗓音:
“字写得不错,可为什么……纸破了一个洞啊?”
那是一张写着陈炙越名字的草稿纸,三个字反复书写,字体挺拔有力,有笔锋有筋骨。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张纸被人戳了个洞。而且连带着洞口的周遭都有裂痕,看得出那人戳的时候很用力。
闻言,林挽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着收紧,嘴唇被咬得轻微泛白:
“……写得时候太用力,不小心戳破了。”
呼吸频率被打乱,话语里藏不住的慌乱。
林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爱恨都是坦荡的。
可现在,她究竟在遮遮掩掩些什么?
这种情况就好比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逮到,也许是心虚,林挽教课时一直心不在焉。
而陈炙越心情也差,看出她在走神,拧眉:“你再这样,这钱就别要了。”
她可以不上课,但要上就好好上。
好歹尊重一下他吧。
“我没事。”林挽使劲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继续精讲刚刚的知识点。
上都上了,没钱不就相当于白干苦力了吗?
只是她怎么可以这么粗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手往地上一丢。
还好进来的是陈炙越,要是这张纸被朱咏涵或者陈健霖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不,朱咏涵还好,可陈健霖就不一样了,陈炙越才是他的亲生儿子,陈家唯一的继承人。
而她,只不过是他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的女儿罢了。
陈健霖之所以容许林挽母女住在他家,是因为对朱咏涵还有感情,并且还不知道林挽对陈炙越的憎恨。
在长辈面前,林挽始终保持着乖巧懂事的形象。她知道陈叔待自己不薄,于是尽力管好自己,没给他添过多的麻烦。
如果被陈健霖发现自己这么恨他儿子,甚至到了希望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陈健霖也许会一气之下把她赶出家门,亦或者不再给她交学费,把赞助的财产全部收回……
或许会更惨。
林挽总是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瞒下去。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
当那一天真正来临时,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原来她也有害怕的一天。
-
林挽的教学方式跟学校差不多,上一个小时休息二十分钟。
林挽不让陈炙越呆在自己房间,于是到他的房间给他上课。休息时,陈炙越来到天台透风。
他双手撑着栏杆,灼热的风热情地燃烧,将黑色的碎发拂到两侧,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
家里暖和,他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色卫衣。当真正接触到外面的空气时,才感到寒冷。
眼睛随意往下一扫,他无意间看见自己佩戴的swatch手表。
刚跟林挽闹掰的那段时间,他带着别人一起孤立她,还在其中动了一些手脚,在无形中改变了风向,让所有人都对林挽恶言相向,污蔑她、诋毁她,以此缓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月明星稀,玉石俱焚。
人们逐渐被利益至上的主义垄断一切,甘愿被人囚禁,成为笼中的金丝雀。放一把无名的火,将颅内仅存的感性和野性烧成一片虚无。
他的兄弟找他打赌,说那小妮子不出半个月就会哭着来求他。
不止是他,除了林挽,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小女生哪受得了这种恶毒的谣言和孤立,他们相信,她很快就会来跟陈炙越道歉,求他收手。
陈炙越却信誓旦旦地说不会。
无论过去多久,她都不可能向他低头。
性格里的倔强因子,在她身上滋养出了难以磨灭的傲骨。而这份骄傲不容许她屈服于任何人或事。
他是一只藏匿獠牙的狼,而她是个犟骨头。
他的兄弟不信,一定要跟他打赌,甚至赌上了自己的名表,押林挽不会来找他。
而陈炙越忘了自己的赌注是什么,反正他和别人打赌没输过,不需要记这些。
结果如他所料,整整一年,林挽都没来找过他。
而这块价值不菲的表,就是那次打赌的产物。
陈炙越把袖子朝上撸,露出腕间的手表。
风凝在他的掌心,冷得吹不到别处去。
看着那块精美昂贵的表,他没由来地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其实这一年里,他有时会反思自己,想自己是不是做过的是不是太过了,不应该那么对她。
可每当在夜里梦到母亲,在房间看到母亲的遗物,他又会迅速将不稳定的愧疚丢弃。
他看着朱咏涵住进了本该属于他和他母亲的家,看着陈健霖和她谈笑说爱,看着罪魁祸首的女儿拿着陈家的钱,吃好的、穿好的……
现实模糊了曾经的画面,如一把火烧掉他的记忆碎片,直至它变成无人翻新的灰烬。
痛恨,有时却又庆幸于此,让他淡化那些悲苦。
世界大规模的混乱崩塌时,无人拥他入怀,爱从未回光返照。
觑下尘俗,百姓皆苦。从此他陷入冗长无望的萎靡,成为连自己都曾唾弃的卑鄙小人,不择手段地报复。
所以在面对孙卓凡对董思嘉疯狂的爱意时,他真诚地告诉他:
“其实我们是一类人。”
“我们的本性都一样卑劣。”
意识被清晰和混沌反复拉扯,莫名的情绪入侵大脑神经。
愤怒又悲伤,仇恨却又不甘。
在这个狂风呼啸的夜晚,他想起了儿时许下的诺言。而后在物是人非中,听见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陈炙越突然解开手表扣,发疯般地把它用力往远处扔去。
天台建在三楼上面,相当于第四层。这个高度,什么东西掉下去都会碎。
他淡漠地看着那块表坠楼,直至它消失在视野之外,全程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这一幕被别人看见,恐怕会心疼得要死。
可他不会。
任何事物都对应着一段记忆。比起它的金钱价值,陈炙越更在乎它的象征。
那块表陪了他很长时间。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动摇影响他心绪的东西,就该让它消失。
……
与此同时,林挽百无聊赖地点开班级群,查看消息。
她把所有群聊都统一设了免打扰,以至于经常错过重要消息。
这个班级群是老师建的,她没有加同学私下建的小群。以前是因为没空,现在只怕别人不欢迎她。
顺着聊天记录往上滑,林挽看到田勇发布的消息:
【学校已经开始统计下学期的住宿生,请需要报名的同学跟家长商量好,上缴住宿费,然后自行编辑表格。@全体成员。】
底下还有个文件,是二班住宿成员的名单。
随着年级的增加,报名住宿的同学越来越多。班级总共47人,表格上占了32个,而且还不包括没来得及报名的。
陈炙越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自然不会住宿。林挽都怕一整栋宿舍楼加起来,还没他家大。
可之前一直走读的时尧也在名单内,想必也是怕来回路程耽误时间。
自从离开林挽,时尧便开始融入集体,凭借讨人喜欢的性格迅速和周围同学打好了关系。
没了林挽,时尧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轨迹,也不会再因为她受到什么伤害或意外。
明明是该高兴的事,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或许人生来就是自私的。她希望有人能如仲夏将至,无论她对与否,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声势浩大地陪她作恶,义无反顾地陪她下水。
但寒天何来的仲夏呢?
很明显,时尧不是那个人。
她曾陪林挽度过一年艰辛的时光,但也在林挽最需要帮助和信任的时候,选择了与她背道而驰。
好像全世界都在变好,唯独她饱受折磨。
这种堕落的感觉就好比一只美丽的蝴蝶被折断翅膀扔进下水道,能看见外界的光,却永远照不到自己身上。任由黑暗啃食着自己炽热的心脏,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叮咚”一声。
确认不是自己的手机,林挽四处寻找声响的来源,紧接着看见陈炙越的手机落在桌上。
手机是最新出的iphone 15 pro max,刚上市他就买了,是最贵的那一批。
只见屏幕最上方弹出一条横幅——
彭旭:【我给你推荐的小说你买了没?】
小说?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自己头顶的那一层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摆着一排五颜六色的言情小说。
再看名字,正是前段时间被她疯狂吐槽的那些“大庆油田”文学。
“……”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西西弗书店的小说会一下子缺失二十几本了。
敢情那个批发小说的神秘少年就是陈炙越。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出自纳兰性德的《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手表有象征意义。对陈炙越来说,他不允许任何存有干扰自己理性的事物存在,即使是人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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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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