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脱离陈炙越的监视,林挽偷偷用新买的手机注册了另一个号码。
上次昏迷住院期间,她的手机被帕查拿去了。林挽不敢保证他有没有在那部手机里做手脚,于是将庞警官和董思嘉的号码挪到了新手机里,旧手机则不用于与他们联系。
两个手机选用了完全相同的牌子型号,手机壳也一模一样,不打开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新手机。
林挽把其中一个藏进了带锁的化妆盒里,用一堆护肤品压在底部,确保足够的隐蔽性。
对于日常和工作交流,她还是采用原来的号码。
消失一周,Lucy足足给她发了二十几条消息,全是询问她的工作档期,应该是有什么委托要给她接管。
林挽很感谢Lucy一直为自己推荐人脉。然而,在看见委托人信息时,她却一反常态地将感谢的话吞了回去。
【Lucy姐,为什么要让我来接这个案子?】林挽盯着资料上的大段文字,陷入沉思。
她直言:【因为其他人都拒绝了。】
【……我可以也拒绝吗?】
【当然,我只是把委托人的信息发给你。至于接不接,得看你自己的意愿。不过委托人的描述跟新闻上有点出入,你可以看完资料再考虑一下。】
林挽简洁地回了个“好”,返回主页切换到新闻软件。刚打开页面,实时热点话题就以巨大的文字横幅出现在屏幕顶端。
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凶杀案。
十月九号,s市附近的县城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埋尸案。受害者为两名初中生,尸体于郊区地下三米处被找到,头部有重器击打过的痕迹,头骨严重碎裂,手臂与小腿缺失,推测为凶手先用钝器击中受害者头骨,趁昏迷时将其杀死,切下四肢碎尸,然后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
警方在现场只找到了尸体的头部,经面部dna鉴定,确认为某中学三年级的学生。
两名男性死者为同学,平时关系要好,且埋尸地点很近,大概率为同一人同时间作案。
而新闻上被隐匿名字的凶手,正是刚刚资料上的委托人。
还是个15岁的未成年。
警方已经通过案发附近的监控确认凶手身份:同样为该学校的学生,和两位死者是同班同学,平时在班里存在感很低,几乎不与人交流。
而两位死者家庭均比较有钱,和凶手关系不好。因此,专家推测作案动机为同学矛盾和嫉妒心理。
目前警方已审问过嫌疑人,但对方拒不承认。两位受害者家属情绪非常激动,将开庭时间定在下月中旬。
最初看到这条新闻时,林挽跟所有人一样,为两位可怜的初中生哀悼。
她难以想象,未成年怎么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可今天,她就碰巧接到凶手的官司委托。
现在网上对这位毫无人性的凶手骂声一片,愤怒的指点几乎将评论区淹没。哪个律师敢做他的辩护人,简直是自掘坟墓。
怪不得没人愿意接。
为杀人犯辩护,在第一关良心上就过不去,更别提官司结束以后对自己前程的影响。
林挽关掉新闻,准备直接拒绝Lucy,但转念想到那句“委托人描述和新闻上有点出入”。
她打字的手指一顿,细想一番,新闻上的动机推测确实有点可疑。
光说矛盾和仇富,看起来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
林挽点开委托人的描述,上面是与新闻上截然不同的说辞:
对方称自己父母去世,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性格一直很懦弱,在学校经常被死者欺负和索要钱财。
男生爷爷是开水果摊的。死者威胁男生,只要不给钱就去找他爷爷的麻烦。
一开始,男生妥协了。可随着时间推移,两个同学的行为越来越恶劣,到了他无法忍受的地步。
案发当天,两人又在放学后拦住男生,向他勒索钱财。男生则以取钱为由,把他们带到家门口,趁其中一人在外面抽烟的间隙,拿起铁锹从背后偷袭。
听到声响,另一个同伴立即从不远处赶了过来,惊慌失措地蹲下去查看朋友的伤势,却被凶手以同样的方式击中后脑勺。
接下来的经过跟新闻上大同小异。凶手把两人的手脚切断,装进不同的垃圾袋埋尸。
他对凶杀案的处理方式并不高明,在抛尸路上甚至无意途径了有监控的地方。
两位初三生失踪,对方家长肯定会报警,到时候警察找过来轻而易举。
可他不能承认,因为一旦承认,就确凿了自己是凶手的事实,也会加快案件进展。
但在律师邀请函上,嫌疑人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自己是凶手。他明白,只有让律师充分了解案发情况,才能让她更好地为自己辩解开脱。
以上就是委托函的全部内容。
在犯案人口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于威胁。如果不是那两名同学事先伤害他,他也不至于起杀心。
但重要的是,这是凶手供词。
没有人会提供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当然是把经历捏造得越惨越好。
林挽反复在新闻软件和委托人信息之间切换,企图对比两者的真实性。可线索太少,差异过大,她目前还无法判别真假。
回国两年,Lucy对她事业的帮助有目共睹,她总不会害了她。
思来思去,林挽打算先见委托人一面,从他口中盘问些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接案。
可一看到Lucy发给她的遥远地址,林挽再次犹豫了:【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把见面地点定在县城?】
【因为委托人是县城的,你需要去他家里。】
【他打官司为什么不能来城里?】
【家境比较贫困,来一趟城里开销很大,体谅一下。】
那她的钱就不算开销了吗?
【Lucy姐,能申请报销车费吗?】
【ok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去。】
下一秒,转账就发了过来。
拿到车费,林挽没了顾虑,当即循着地址来到s市附近的县城。
这一片楼房普遍较为低矮,委托人居住的是独立院落的平房,但空间不大,三个人住都会有点拥挤。
但她转念想到资料上介绍的:委托人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他和爷爷两人居住。
关掉导航,林挽停步在院外,敲响木门。
一想到前天这附近还埋着两具尸体,她就不禁脊背发凉。
低沉的“咚咚”声持续了五下,仍然没有人开门。
想着再等两分钟就离开,眼前的木门忽然开了一条缝。
一个黑眼圈浓重的小男生扒在门口,应该就是资料上的委托人。
他仔细打量林挽一番,认出她是那个律师后,才放心地把门完全敞开。
林挽盯着资料上的信息,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姓名:“你是蒋文昊吗?”
男生点了点头,满怀歉意地解释:“对不起,我怕那些人找过来,所以在里面观察了一会儿才开门。”
“受害者家属?他们来找过你吗?”
“来过一次,他们想闹事,我没给他们开门。”
带她进入院子,蒋文昊殿后锁上了门。
躬下身小心翼翼的样子,不难看出曾被受害者家属找上门威胁。
“你爷爷不在家吗?”
“嗯,他听说隔壁县有个法律援助中心,过去帮我申请了。”
蒋文昊的家境的确不好,身为贫困人口,他根本没钱打官司,只能尝试寻求法律援助。
可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杀人嫌疑犯,就算申请资助,也很难通过。
同蒋文昊浅浅交谈几句,林挽大概摸出了他的性格。跟想象中胆大妄为的精神小伙不太一样,他甚至有点懦弱。
说话时,他总喜欢把头扭向一边。就算与林挽面对面坐着,也会情不自禁看向别处。
不停躲闪的眼神,仿佛在恐惧什么。
不敢直视人的眼睛只有两种可能,如果不是因为害怕,就是在为编造谎言而思考。
可比起撒谎,他低垂落寞的神情更像源于心底的自卑和懦弱。
人类对恐惧的第一反应是逃避,像膝跳反射遭受敲击,对痛感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林挽认得那种眼神。
她不会弄错。
“打断一下,你说话时能看着我的眼睛吗?至少面朝着我。”
这话如同一道铃声,瞬间点醒浑浑噩噩的人。
蒋文昊以为她在为自己的不礼貌行为生气,忙将视线移回,点头道歉:“啊,好的。”
虽然面朝着林挽,他的眼神也并非长期停留在她脸上。刚交谈两句,又情不自禁地落向斜下方。
疯涨的压抑冲垮避风港吞噬他,那是他生来便无法摆脱的枷锁。
也是他主观上给予和暗示自己的习惯。
很难想象,这么怯懦的人也有胆量举起凶器,将别人杀死埋尸。
林挽故意暗示他:“如果你说话时不看着别人,他们会认为你在撒谎。”
蒋文昊明显上了套,慌不择路地解释:“对不起,我没有撒谎,我只是习惯了……”
“为什么会有这个习惯?”
蒋文昊揪住衣尾,迟疑不语。
或许在他看来,被欺负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在烂泥般的环境里乞讨生存,任谁都会瞧不起。
“你在委托函里说,两名死者在此之前经常欺负你,并向你勒索钱财……可这跟新闻上的描述差别有点大。”
“不,我说得绝对是真实的,请相信我……”
林挽平静地打断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让我相信你,而是让法官和群众相信你。”
“他们在学校里欺负你的事,有证据吗?或者说有人目睹吗?”
“很多人都看到了,我爷爷跟老师反映过,还有校医为我检查过几次伤口,但他们不一定愿意帮我提供证词。”
墙倒众人推,现在舆论趋向于批判蒋文昊的残忍行径。如果这时冒出几个不同的声音,也只会被当同伙攻击。
“愿不愿意不是他们说了算。你家人向老师反映欺凌,老师不处理,举报上去可是他的责任。还有校医,她多次看见你受伤,却不通知校方,这里面也有她的责任。”
“还有一句话,没有人会不喜欢钱。”
林挽饮一口茶,注视着他的眼睛,眼尾狭长上挑,吐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帮那群人隐瞒,学校里的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听出她的意思,蒋文昊犹豫道:“可我没有多少钱。”
“你这边能出多少?加上官司费一起。”
他吞吞吐吐半天,冒出一串数字。
确实挺少,还不够她一个月的开销。
“没关系,就给那么多吧。他们平时向你勒索的钱,你是以什么方式给他们的?”
“大部分是银行卡,但我没有多少钱。”
“把他们向你勒索的汇款记录发给我,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关于为什么要接这个麻烦的案子,林挽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被所有人鄙夷,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荒诞世界,不经意间坠入极冷的冰窟。
只是那时,席卷她人生的暴风雪,又是什么呢?
或者说——是谁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