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晚上七点五十二分。
N市公安局检验科。
“奇了怪了。”同事从外面进来时，孙振还在加班加点地赶工。
“发生什么事了？”另一名同事问。
刚进来的那人纳闷极了：“今天一组的人怎么全在咱们科门口？”
闻言，孙振抬起头来：“全来了？”
“老孙，你知道？”同事问。
“嗯，在做呢，”孙振继续干活，说，“下午江微来找我帮个忙。”
“然后你就加班到这个点？”同事一脸感叹，“美女的请求就是难拒绝啊……”
他收拾着个人物品，准备下班。
“省厅那边有消息没？”他突然问旁边的人。
同事摇摇头：“早呢，估计要等到后天早上。”
准备回家的那人“啧”了一声，感叹道：“要真是凶手留下的，等这案子结了，一组今年都不用努力了。”
一旁的孙振并未在意他们的对话。
他倒是知道昨天江微发现了新线索，并且已经送去省厅检验科了。
不过他并未参与其中，对具体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九点十六分。
检验报告已出。
孙振等待着打印机运作完成。
心里直纳闷。
江微怎么会把这两份DNA样本给他检测匹配度？
由于局里存了N市所有人的DNA谱，所以孙振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九点十七分。
即便同事已经说过门口有人，但孙振还是被吓了一跳。
谁能想到，这群人居然还在门口。
难道他们一直等在这里吗？
“结果出来了吗？”陈煦问。
孙振递上手里的报告：“这就是，喏。”
他看着陈煦迫不及待地接过、翻开。
周围几人全部围了上来。
当他快速翻到最后一页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梁屹扭头就走，其他人跟了上去。
孙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奇了怪了。
他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江微要用同一个人的两份DNA样本进行对比。
而且对方还是他们组里的新法医。
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
叫越泽。
九点二十三分。
旧街区的巷子里，梁慈坐在地上，靠着墙昏迷不醒。
她的脸颊被人捏着，毫无知觉。
越泽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目露欣赏。
不愧是梁警官的妹妹，又漂亮又聪明。
差一点就让她跑了。
真是敏锐。
但凡她回家时再往里踏进一步，他就会立刻出手。
也就不必费这番功夫了。
越泽笑起来。
对嘛，这样才有意思。
轻轻松松就能抓住的，算什么“猎物”？
他放开梁慈，捡起一旁的手机。
最上方“梁屹”两个大字十分醒目。
还在通话中。
他调高音量，轻笑：“梁队，听得开心吗？”
电话那头瞬间从静音变成汽车飞驰而过的呼啸声。
“越、泽。”
梁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听声音，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越泽，你别冲动，多一个受害者对你没好处。”
对面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陈副队也在啊。”越泽说。
他丝毫不在意陈煦的话，而是将手机移到梁慈面前。
“听见了吗？梁队，”越泽咧开嘴，轻声说，“你妹妹的呼吸声。”
手机那边传来粗重的喘息。
梁屹大概正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你放过她，这跟她没关系。”
他的语气里透着浓重的无力和妥协。
主动权现在在越泽手里。
他抓住了梁屹最重要的软肋。
“不行哦。”
越泽抬起左手，五指张开，对比着梁慈的脸。
她的脸还没他一只手大。
视线下移，他盯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越泽将手覆上去，收拢手指。
“她的脖子这么细，一不留神就能掐断。”他说。
“你、敢。”
梁屹咬紧牙关，齿缝里蹦出两个字。
“放心——你妹妹这么漂亮，这么聪明，我怎么舍得现在就杀了她？”越泽心情愉悦，收回根本没用力的左手。
“我会‘好好’享用她的。”他加重了“好好”两个字，意味深长。
“你的妹妹，她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说完，他不顾那边梁屹已经失去理智的咆哮，挂断电话。
通话时长六分四十四秒。
越泽随手将手机塞进口袋，毫不费力地抱起了梁慈，像在抱一个轻飘飘的等身塑料洋娃娃。
他悠闲地走着，步伐不紧不慢。
哼着歌，轻松躲过街区为数不多的所有监控。
然后消失在深夜里。
九点三十三分。
汽车急停于旧街区路口。
原本满打满算要开一刻钟、甚至更久的路程，硬生生被梁屹缩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在闯了六个红灯、以及差点酿成一起交通事故后赶到现场。
从车上下来时，所有人面色惨白。
因为案件，也因为晕车。
还好走之前顺了个警示灯，凌恒心想，不然哪能这么顺利。
“沈清江微去保安室调监控，凌恒留在这等支援。”
眼见梁屹已经一头扎进居民区，陈煦只好临时分配任务。
他强忍悲伤，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无人注意时飞速擦了擦眼角。
他的痛苦仅次于梁屹。
但现在不是颓废的时候。
几人分头行动。
虽然他们都知道，现在已经太晚了。
十分钟，足够越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能寄希望于现场能有新的发现。
梁屹魂不守舍地游荡在巷子里。
四周黑夜环绕，寥寥几座住宅亮着灯。
他就像个弥留于世间的幽灵，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有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凭借本能四处搜寻。
直到此时此刻，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也许还来得及。
也许梁慈还在这里。
也许下一个转角，她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就算越泽守株待兔他也不怕。
他可以豁出这条命来保护他的妹妹。
但前提是，上天要给他这个机会。
他遍布血丝的眼球来回扫视着。
左边，右边，左边，前面，右边……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梁屹觉得自己快疯了。
也许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他早已状若疯癫。
他不知道现在这条路是否已经走过，也不知道眼前的这座旧宅是否已经见过。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仿佛失了魂。
直到看见地上那一团小小的白色。
他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
梁屹踉跄着跑过去，差点将自己绊倒。
那是一只小猫玩偶，挂在钥匙圈上。
孤零零地躺着，像被人遗弃了一般。
梁屹跪倒在地，眼眶通红。
这是妹妹七岁时，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梁慈很喜欢，一直和家门钥匙挂在一起。
这只做工不算精致的小玩偶，陪她从家附近的小学课堂一路走到市里剧院的舞台。
陪了她很多很多年。
在时光的磨砺中早已不如当初那么崭新牢固。
但梁慈很爱惜它，始终将它打理得很好。
期间，梁屹不止一次提过给她换一个新的、更贵更漂亮的。
却都被她拒绝了。
她只要这一只。
但这一只，现在被丢弃在阴暗的巷子里。
被人踩破了肚皮，棉花外翻着。
向来白皙柔顺的皮毛脏脏的，脖子上的铃铛也碎了一地。
小猫蓝色的眼睛暗淡无光。
梁屹不敢与它对视。
他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路口响起警笛声，由远及近，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他的心被人撕扯成一片一片。
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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