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慈已经失踪三天了。
这三天里,警方用尽一切方法寻找她的踪迹。
有完整的通话记录和刑侦一组所有人的证词,他们立刻拿到了搜查令,很快将越泽家翻了个底朝天。
但除了一间空无一物的解剖室以外,什么也没发现。
梁慈被绑架的当天,警方封锁了N市所有进出路口,甚至连雾山边缘都拉起了警戒线。
梁屹和陈煦通宵看完了那天所有路段的监控录像,熬得眼睛布满血丝。
但也只是在郊外找到了一辆被越泽遗弃的车。
这辆车甚至都不在他名下。
梁屹第一次强硬地向上级要求增派人手,许多警员自发前来帮忙。
他们翻遍了全市大大小小所有酒店的前台监控记录,期间查封了六家非法经营的小旅馆,抓获违法人员总计二十四名。
仓库,实验室,停尸房……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被搜了个遍。
一无所获。
警员们陆续回到自己原本的工作岗位。
——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已经无计可施。
渐渐地,连沈清她们都放弃了。
面对这个可能在两年前就让警方一败涂地的嫌疑人,她们无能为力。
只有梁屹和陈煦始终不曾动摇。
他们几乎不眠不休,仿佛永远都不会疲倦。
一次次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奔赴现场,又一次次沉默着铩羽而归。
但他们从未放弃。
哪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也绝不放过。
可梁慈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精神恍惚间,梁屹甚至会怀疑,这是不是他做的一个梦。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妹妹。
也许这么多年支撑他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幻象。
但现实更像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他没有保护好他的妹妹。
他羞于承认。
梁屹回过一次家,去取必要的生活用品。
玄关柜子上的全家福被他倒扣下来。
——他不敢再看照片上父母的笑脸。
全部都是他的错,都怪他不好。
他不应该直接上门的。
越泽那么缜密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目的。
都怪他太莽撞。
是他打草惊蛇,才连累了妹妹。
如果梁慈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活不下去了。
但他现在还不能以死谢罪。
他要找到妹妹,将她好好地带回来。
很多人劝过他们。
停一停吧,去休息一会吧。
他们没有理会。
梁屹知道,他们觉得已经过了三天,梁慈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没有人相信她还活着,包括那个曾经无数次帮她登记过来访记录的年轻警员。
但梁屹不信。
距离事件最近的商场抛尸案中,秦睢生存了七天,罗瑞存活了整整十一天。
这才三天而已,她怎么可能出事?!
她一定还活着!
梁屹偏执地重复着,歇斯底里。
然而他面对的,只有无数饱含同情的目光。
看着如此痛苦的梁屹,凌恒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梁慈时的场景。
他回忆起她的模样。
时至今日,依然觉得她完美得不可思议。
但他又想起那些遍体鳞伤的被害者的尸体。
与其经历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不如早早解脱。
他想。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毕竟那可是“反方向的人”系列案的头号疑犯。
面对能将他绳之以法的警察的妹妹,他的手段只会比前几次更加残忍。
陈煦打完电话回来时,桌上一片狼藉。
纸张铺满桌面,上面又添了一只空掉的烟盒。
梁屹一边抽烟,一边快速浏览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不停地吞云吐雾,烟头堆得像座小山。
——他控制不住。
他只能用这种被梁慈严厉禁止的方式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一旦停下,困意和恐惧就会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敢去猜测梁慈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太害怕了。
从小到大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妹妹,对上一个连环凶杀案的重大嫌疑人。
一想到这里,他的手就止不住地颤抖,烟灰掉在上面也毫无知觉。
他想,越泽可能在第一次见到梁慈时就盯上了她。
除了案件,他对其他任何人事物都漠不关心,却在那天问起了梁慈的身份。
梁屹后悔极了。
他不该让妹妹接触到他的工作的。
如果那天她没有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都是他不好。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报考警校。
他多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哪怕只是回到三天前也好。
只要能改变这一切,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两人精神一振。
那是梁慈的专属铃声。
梁屹迫不及待地按下接听键,却迟迟不敢开口。
陈煦扯着他快步走出会议室,按下外放的同时示意其他警员追踪信号。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
一阵沉默过后,对方不紧不慢地开口:“梁队,好久不见。”
是越泽。
他的声音里带着愉悦,语气慢悠悠的。
“我妹妹在哪里?”
梁屹不想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
似乎是从他沙哑的嗓音中听出了那难以掩盖的疲惫,越泽很是满意。
“你妹妹……啊,梁慈啊……”他像是终于想起了还有这号人物,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回味着这精彩的三天,十分餍足。
“心心——她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越泽斟酌着用词,最后选了其中他认为最精准的那个。
他说:“她特别美味。”
这个词带有很深的歧义,放在他身上,会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吃了人肉。
梁屹攥着手机,极力忽视他的挑衅:“她在哪?”
此时,技术科的警员抬起了头。
“别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越泽肆无忌惮地说,“定位到了吧?万悦酒店。”
陈煦看向警员,那人点了点头。
“1207号房——不用感谢我替你们节约时间,”他继续挑衅,“感谢你妹妹吧,她让我很满意。”
“混——”
“嘟嘟——”
在梁屹忍无可忍的爆发之前,越泽挂断了电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梁屹知道,那份“大礼”一定就是梁慈。
他除了面对,别无选择。
警方很快赶到了万悦酒店。
这是N市最大的一家酒店,1207甚至还是为数不多的VIP套房之一。
在梁慈出事的第二天,他们就查过这里的监控。
一切正常。
梁屹的手悬停在门上,迟迟不敢按下。
他太害怕了。
他害怕里面会是一片狼籍。
他更害怕看到他的妹妹。
也许她没事呢?
直到此时此刻,他依然心存一丝侥幸。
万一越泽就是想要吓唬他呢?
或者说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打开门他的妹妹会得逞地笑着。
他不敢面对。
江微戴上手套,将房卡贴在门上。
“滴——”
门锁解除。
梁屹深呼吸,然后打开了门。
里面并非他想象地那般恐怖,相反,客厅里十分整洁,甚至看不出有人在这生活过的痕迹。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早就预想过可能见到的惊悚场景。
但放下一半的心在看到虚掩着门的卧室后,再次提了起来。
门并没有完全关上,但也一丝缝隙不露,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梁屹停在门口,仍然不敢上前。
里面会和客厅一样吗?
还是说……
他无比惧怕可能看到的一切。
但他很清楚,他必须面对。
梁屹推开房门,入目一片血红。
正对门口的墙面上被人画了一张巨大的、鲜红的笑脸,血液流淌下一条条凝固的痕迹。
窗上,地上,床上,到处都是血。
大部分呈现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还有些颜色鲜艳,一道道抓痕看得人心惊肉跳。
床上有个女人,生死未知。
梁屹跪倒在地。
女人的左手被拷在床头,手腕角度诡异地弯折着,显然已经断了。
大概是被手铐磨破了,白皙的手臂上流下几条血痕。
她伏在床沿,腰部以下盖着血迹斑斑的被子,上半身**,背上血肉模糊,露出来的皮肤布满指印,青紫到几乎发黑的程度。
她低着头,半边肩膀因为手铐而被吊起,后颈有明显的掐痕。
长发顺着床边垂在地上,盖住了她的脸。
一片寂静。
满屋浓重的血腥味,黏腻又恐怖,缠在每一个人身上。
梁屹踉跄着爬起来,几步路走得跌跌撞撞的。
鼻尖的铁锈味更重了。
他不敢再前进一步。
陈煦扶着门框,浑身颤抖。
最终,沈清上前查看女人的状况。
她戴着手套的左手微微颤动,轻柔地拂开遮挡在女人脸上的头发。
沾着血液的脸露了出来。
“她还活着!快!”
沈清扭头冲着众人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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