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找到梁屹时,他正坐在楼梯上。
通道里昏暗又狭窄,总是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他面无表情,双臂搭在腿上,手里握着烟盒,身上却没有烟味。
在确认梁慈抢救成功后他就消失了。
大概是无法面对自己亲手带大的妹妹。
沈清轻叹一声,在他身边坐下。
“小慈的伤情鉴定出来了。”她把手里的报告递给他。
她不确定梁屹是否能承受上面的内容。
但他必须面对。
因为他不仅是梁慈唯一的家人,更是经办本次案件的刑警。
梁屹放下烟盒,接过报告,依然沉默。
他慢慢翻开封面。
一行行黑字令他触目惊心。
头部受伤,经CT检查发现有轻微脑震荡。
颈部掐伤导致声带受损。
左手桡骨远端骨折,需要长期康复和物理治疗。
背部大面积刀伤,未损害重要血管及神经。
□□轻度撕裂,盆骨骨裂,建议卧床休养。
全身多处擦伤、咬伤及软组织挫伤。
……
梁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纸张被他捏出深深的褶皱。
他无法想象这些伤痕出现在妹妹身上的样子。
他更不敢去想那三天里她经受了多么可怕的折磨。
梁屹感觉自己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拿起烟盒,想抽一支冷静一下,但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是一通陌生来电。
他按下接听。
“梁队,我送你的礼物怎么样?喜欢吗?”
电话那头传来越泽嚣张至极的声音。
梁屹立刻站了起来。
“畜生……”他咬紧牙关,竭力控制着情绪。
“呵……”越泽低声轻笑,恣意张扬,“她真是太完美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连她的血都比别人的更漂亮,哪怕是哭着求我停下的声音都特别动听。”
梁屹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手背青筋暴起,气得眼眶发红。
沈清按住他的肩膀,既担忧他的状态又憎恶越泽的挑衅。
楼梯间很安静,即使没开免提,他的声音依然清晰。
也许是因为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越泽继续煽风点火:“可惜时间太短,我还来不及处理她,不过,这么漂亮的脸剥下来反而不好看了,这么完美的身体,切成一块一块简直是暴殄天物,要是一整个挂在警局门口,一定会更好看……”
“混蛋!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杀了你,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如他所愿,梁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愤怒已然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凶狠,暴戾到沈清都不敢与他对视。
“你先找到我再说吧,”越泽不屑一顾,毫不留情地嗤笑着,“废物,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
说完,他切断通话。
楼道里只剩下短暂的忙音和粗重的喘气声。
梁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却怎么也平复不了内心的痛苦。
这个畜生说对了一件事。
他就是一个连自己唯一的家人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但凡他再谨慎一点,再警觉一点,梁慈绝不会出事。
可他很清楚,现在还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无尽的悔恨中。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要抓住越泽。
他要亲手抓住这个伤害了他妹妹的畜生。
“吱——”
楼梯间厚重的门被人推开。
是陈煦。
他对上梁屹阴沉的脸色,有些心惊。
“她醒了。”陈煦说。
霎时,梁屹身上的戾气消失殆尽。
他一言不发,也许还没做好见面的准备。
陈煦眼睛有点红,声音沙哑:“目前精神状态挺稳定的,她说想见你。”
闻言,梁屹无法再逃避。
错身而过时,他将鉴定报告连同烟盒一起塞给陈煦。
其实梁慈被送医时,身上没有什么致命伤。
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
处理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后便转入了单人病房。
门口安排了两名警员值守。
梁屹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只一眼,他便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那个他亲手带大的妹妹,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他很少见到这样虚弱的妹妹。
从小到大,梁慈一直很健□□龙活虎的,很少生病。
仅有几次感冒发烧都让梁屹急得抓心挠肝。
他的妹妹,她出生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那么小,那么柔软,带来新生与期盼。
而今,她躺在那里,头上缠着纱布,颈部掐痕触目惊心,手背上的牙印清晰可见。
看起来比刚出生时还要脆弱。
病房里一片寂静。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到来,梁慈睁开眼。
她的眼神暗淡,却在看到哥哥的那一刻凝结出些许光彩。
“……”
她抬起手,呼唤他过去。
张开的口中却听不见一丝声响。
梁屹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坐在床边。
她的手冰凉,似乎比之前更纤细瘦弱,手背扎着针,骨骼清晰可见。
梁屹强忍泪水,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摸一摸她的头顶,却又害怕碰到她的伤口,于是停滞在半空。
梁慈偏过头,让自己的脸颊贴在他掌心。
她的脸比手温暖一些,但依然很冷。
她缓缓露出笑容,仿佛牵动嘴角这样的小事也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她张开嘴,似乎说了些什么,梁屹没有听清。
他坐近了一点,俯下身来。
耳边只有微弱的气音。
“不痛。”
梁慈气若游丝。
他顿住了,身体僵着。
梁慈听到他颤抖的呼吸。
啪嗒,啪嗒。
泪珠一滴滴坠落,砸在枕面上。
她忍痛抬起双臂,轻轻抱住哥哥宽厚的脊背。
像小时候他哄她睡觉时那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梁屹把脸埋进枕头里,收着力气回抱她。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绕在耳畔,闷闷的,带着哭腔。
“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懊恼和愧疚伴着泪水一起决堤。
“……如果我早点抓到他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是我的错,却要你来承受……对不起心心,是我不好……”
父母去世时,他没有哭。
他觉得自己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否则那些觊觎梁家企业的豺狼就会扑上来将他们撕咬吞食。
他不能在妹妹面前哭,因为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他也不能在小姑面前哭,不然她会更加担心他。
渐渐地,他好像把眼泪从生命里彻底剔除了。
但当被人折磨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的、和他相依为命十余年的妹妹,强撑着笑着安慰他说她不痛时。
梁屹这才发现,原来那些未曾掉落的泪水只是储存在他的眼中。
它们在他的身体里积蓄成湖,直到此刻才倾泻而出。
梁慈轻轻环抱住他哭到颤抖的肩膀,虚弱地笑着。
门外,正爆发着一场争吵。
“……为什么就是不听?!”
梁慈的主治医生之一气得脸涨红。
而与他争执的对象,竟然是沈清。
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成熟的刑警,她恼怒地说:“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会再回去读医科的!”
前来换班的凌恒站在一旁,无比希望自己是个透明人。
“我不逼你学医,但你至少换个安全点的工作吧!”沈医生说。
想到里面那个女孩子的惨状他就一阵后怕:“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跟那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打交道,你妈会想看到你天天拿自己的命冒险吗?!”
“那不然呢?”沈清根本听不进去,就像以前无数次吵架时那样,“像你一样,像家里其他人一样,学医读研呕心沥血,然后像我妈一样把命都搭上吗?!”
“你——”沈医生高高扬起手掌,却停在半空。
沈清冷笑:“打呀,怎么不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沈医生气得狠了,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不想再恶化父女关系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是你妈还活着,愿不愿意看你这样。”他难掩失望,转身离开了。
沈清“啧”了一声,烦躁至极。
“小沈姐,那个不是梁队妹妹的主治医生吗?”凌恒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而且还是中心医院的骨科专家,据说一个号千金难求。
“嗯,我爸。”沈清还沉浸在刚才的争吵中。
闻言,凌恒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沈清和梁屹、陈煦一样,都是从警校一路读上来的。
听他们的对话,原来她曾经学过医。
凌恒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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