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越泽的家。”
这句话简直就是个拔了保险栓的地雷,炸得梁屹措手不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看向陈煦。
将组内法医的私人住宅和两起凶杀案的抛尸地点联系在一起。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建立起来的信任就会在顷刻间崩塌。
说出这句话,陈煦将要承担亲手摧毁这座城堡的所有后果。
“我知道,”他说,“但是,我觉得他很可疑。”
梁屹正色,用眼神示意他展开陈述。
“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他,当他提起‘反方向’案,我甚至觉得他很敏锐,”陈煦说,“但从那开始,他就一直在引导案件的走向,”
“比如坚称‘反方向’和林冉冉案是同一人所为,应该合并侦查,”
“比如率先提出团伙作案的可能性,并且认为凶手是一男一女,”
“比如秦睢失踪期间,他恰好都不在局里,偏偏这个时候脸上撞伤了弄碎了眼镜,”
“我去查了他留存的家庭地址,发现刚好就在宁湖公园附近,甚至距离N市医学院也很近,”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十几年前的人口普查记录里面显示,越泽的母亲曾经任职于市医学院,”
“当然,这些都可以说是巧合,”陈煦摆摆手,“当时你和江微也觉得是连环案,团伙作案最初也不是他提出来的,秦睢失踪期间没有发生别的案子,也不需要他每天都在局里,
他脸上的伤也有可能就是自己不小心撞的,”
“但是这么多巧合,偏偏都撞在一起,偏偏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个人还能同时左右案件走向,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一脸严肃,显然是不想放过这些“巧合”。
“你怎么也开始‘不择手段’了?”梁屹颇有些惊讶。
私自调查尚且与案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私人信息,这种“不走寻常路”的事情通常都是他来做,而陈煦向来是那个非常合规合法的好人。
看来他的确对越泽疑虑很深。
按照他所说的,退一万步来讲,如果越泽真的有犯罪嫌疑,那他做这些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决定合并案件和确定团伙作案时,小组成员都在,不可能所有人都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连环团伙案的猜测还是很站得住脚。
作为一个嫌疑人,在持续作案的情况下,引导警方向正确的方向侦查。
这种行为只有一种解释。
那就是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梁屹感觉身上鸡皮疙瘩快起来了。
光明正大地站在看似最危险、实则最安全的地方。
将所有线索提示给对手。
是的,只有极度变态的凶手,才会享受这种不停追逐的刺激感。
这就像是一场猫鼠游戏。
只不过他才是那只戏弄着老鼠的猫。
但这一切终究只是他们的猜测。
即使这些巧合真的与案件有关,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梁屹想着。
事实上,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之前转瞬即逝的那一点灵感,似乎有重新燃起的希望。
他像一个身处黑暗的人,追逐着那束光,即将望其项背。
“说实在的,你怎么不怀疑江微?江微当时不也不在吗?”梁屹说,“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江微家里离市医学院也挺近的吧?”
他说的“当时”,是指警方调查秦睢失踪案的那一周。
当然,梁屹并不怀疑江微。
江微和他一样,生活透明,两点一线。
显然是有些无语,陈煦颇为无奈地说:“她不老这样?没有尸检的时候谁能找得到她?”
这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事实上,打从江微毕业进入N市警局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
但因为专业水平过硬,且没有什么能被上级拿捏的地方,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甚至当时江微跟上面打报告要调来刑侦一组,也是因为一组自从1229案后就没怎么办过大案,平时清闲得很。
人又不是从“反方向”案才开始神出鬼没的。
更何况江微哪像越泽,身上有那么多“巧合”。
“哦,还有一个事,”陈煦突然想起来,拿起息屏的手机再次翻开相册,“越泽不是今年刚考上的研究生吗?我顺手搜了一下,”
他将那张拍摄的照片给梁屹看。
“他今年发表的本科毕业论文,研究课题刚好就是‘镜像人’。”他说。
梁屹的表情不再平静。
就像正在被暴风雨狂轰乱炸的玻璃窗。
“咔嚓”一声,终于裂开一道缝。
于是一整面玻璃顺着蛛网的形状飞速爆裂开。
狂风骤雨席卷着冷气,迅速入侵整个空间。
碎片割破重重蛛网,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猎物最终出现在眼前。
通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混乱模糊的画面重现。
舞剧散场时,他看到的那对男女。
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身形与越泽完美重合。
甚至连那个女人的背影,也慢慢与秦睢的照片匹配。
如果说当时他看到的就是越泽和秦睢呢?
如果说,秦睢在舞剧后认识的那个男人,就是越泽呢?
此刻,他从业四年的经验与直觉告诉他,越泽极有可能与案件有关。
但这些依旧无法确认他的嫌疑。
甚至连一张搜查证都申请不到。
梁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先等技术科的监控搜查结果出来。
因为南联舞团的演出,N市大剧院前不久才翻新过,配备了全方位多角度的监控设施。
梁屹顿时信心大增。
但随即又有些沉重。
舞剧门票是定点贩售的纸质票,完全不记名。
只有顾玲玲知道秦睢当天去看了舞剧。
如果她报案时就想起这件事,也许秦睢和罗瑞还能有存活的机会……
车门再次被打开。
梁屹和陈煦同时回头望去。
是江微。
她从善如流地坐进车后座,递过来几张纸。
“技术科找到了秦睢在剧院里的监控画面,散场时她旁边确实有个男人。”
闻言,两人精神一振。
江微无奈地摊手:“但是很可惜,完全没拍到那个人的脸。”
两人同时叹气。
修复过后的照片上,的确如江微所言,根本看不见那个男人的长相。
只能看见他不同角度的头顶和背影。
男人的穿着打扮并不显眼,似乎并未佩戴眼镜。
但由于自始至终都没有拍到他的正脸或侧脸,这点姑且存疑。
能在如此庞大的人流量中找到他从开场到散场的所有记录,技术科也花费了很大的功夫。
这能否说明,这个男人,其实非常擅长躲避监控?
还是说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还有一件事。”江微说。
她像刚才的陈煦一样,掏出手机翻开相册,将屏幕展示给他们看。
图上是零星几点白色的屑状物,非常小,小到很容易被人忽略。
背景粗糙,看着像衣服布料。
她划动屏幕。
下一张照片大概是前一张的放大版本。
白色屑状物呈不规则形状,微微透明。
“这是什么?”
陈煦来回划了半天都没看懂。
“在秦睢那件牛仔外套的口袋里找到的,”江微解释,“我用显微镜看了下,大概率是人体表层皮肤碎屑,”
“已经送去检验科了,应该很快就能确认。”她说。
陈煦握紧拳头。
衣服口袋里的皮肤碎屑。
极有可能是被害者死前留下的线索。
但从“反方向”案到商场抛尸案,凶手向来能将尸体及其遗物处理得一干二净,怎么会留下可能导致他被捕的皮肤碎屑?
这条线索,最终会指向谁?
他暗暗祈祷着。
一定得是能一锤定音的关键性证物。
“这件事,越医生怎么说?”
梁屹突然开口问道。
是啊,如果越泽有犯罪嫌疑,作为法医的他,想要干扰检验结果简直轻而易举。
陈煦的心凉了半截。
然而,江微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悬着的心稳稳放了下来。
“我还没跟越医生说呢,他刚才就回去了,要不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江微说着,拿回手机查找联系人。
“不急,”梁屹云淡风轻地制止她,“等结果出来了再告诉他也不迟,如果真是新线索,他也要过来开会的。”
“也是。”江微被他说服,收起了手机。
陈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心上总是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最先提出对越泽的怀疑的人是他。
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希望他就此落网,还是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想。
他总感觉,那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碎屑,会是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正酝酿着一场天崩地裂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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