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又一年,难熬的岁月,万希只记得些许。长长的绳子摇过来,摇过去,又摇过来,摇得万希害怕,怕的顾不上恨。时间的钟摆摇过来,再不摇回去,摇的万希心碎,摇的恨意满盈。光阴的摆锤敲碎了崎岖珊瑚状的脊椎,恐惧中滋生出的恨意将它重塑,以此为剑,万希展开了她的报复。
万希因为什么才感到痛恨?也许是来自朱莎碧的打骂,也许是来自数学老师的冷眼,也许是因为心爱的衣服,也许是因为流传已久的谣言,也许是因为被叫作坏孩子的烙印,也许是因为往后十年里无数个夜晚无人知晓的哭泣。
万希因为什么才想要去报复?也许是污蔑的二重奏,也许是未经允许打开的柜子,也许是被清理进垃圾桶的私人物品,也许是一次次哭泣换来的嘲讽,也许是被迫赔偿的一根长绳。
报复的方式也很幼稚,是一次次擦肩时对碰撞的回击,是一次次队列里踩回去的脚,是语文课上听写“畜牲”一词时指向朱莎碧的手指,是在心理老师面前低下头一言不发。
新班主任贾老师对万希的报复行为很是头疼,她不晓前因,只识后果,她公平公正,只论是非。于是每一次询问,朱莎碧只说不知道。而万希,第一次,她说因为之前,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贾老师说,“我们处理的是现在的事,要就事论事。”此后万希每次只是低头任眼眶湿润,任喉咙闭锁。而全班同学看到的只是朱莎碧很正常,而万希又在哭泣。
不知道为什么,万希就是死犟着不开口,不愿意诉说此前万万种委屈,“凭什么这件事就过去了呢”万希常常想,“凭什么加害者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我也没有放下,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呢?”万希紧闭口唇,守着她可笑的原则慢慢的等,妄想有人强行撬开她的心门,替她将苦楚都娓娓道来。
父亲对万希的报复行为也很是头疼,他只知道万希回家总是哭着说学校里不好的事,而他的妻子为此十分担忧。于是父亲联系了贾老师后,老师告诉万希:“不要把烦心事带回家里。”万希没有听。
于是父亲决定亲自出手。他将万希叫到房间对他说:“妈妈都快被你逼进精神病院了,你就不能每天想点高兴的事情吗?”万希这次终于听了,她没再把学校的事告诉爸爸妈妈。“如果下次她再惹你,你就直接打回去吧。”爸爸又说。
在爸爸的指导下,万希的报复行为升级了,一次体育课上,朱莎碧说万希谈了六个男朋友,连妈妈都不要她了,于是万希举起手上的跳绳照着他的脸抽了下去。朱莎碧号啕大哭起来跑着去找了体育老师。
贾老师事后调查了监控,认定是万希打了人,于是万希被叫了家长。妈妈到了学校后对老师说,万希打的好,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从此以后,朱莎碧再没打过万希。
父母对此事感到欢喜,但是只有万希知道,她很痛苦。
内心时时诅咒对方去死,在日记本上写下“我的梦想是杀了朱莎碧”,对她,对董霞,对一切的一切,对整个世界,万希恨之入骨,也痛之入骨。仇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只有万希知道,她比之前更加痛苦了,她感到自己成了与欺负她的人一样恶毒的人,她恶心的想吐。仇恨还是一种会上瘾的东西,一旦学会,便只能一直恨下去,即使后来她不再恨他人,她也深深地、深深地,比痛恨一切更加痛恨的,痛恨着自己。万希恨死自己了。而学会不去恨他人,也是许多年后她才察觉,他们不配被她恨,最好的报复其实是不在意。
虽然没人再打骂万希,但她还是被大多数人孤立了,只有时曳诗愿意和她玩,而祝棋也因为时曳诗是缘故和万希有了来往。
这个时候的万希问过妈妈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很优秀却没人喜欢我?”妈妈说:“你只比其他人优秀一点,别人会嫉妒你,你只有比其他人优秀很多,让他们望尘莫及,他们才会仰望你。”
可是怎样才能让别人望尘莫及呢,这太遥远太渺茫了,她做不到。然而毕业三年之后,考上全市最好高中的万希终于明白,她做到了。然而毕业六年之后的万希终于明白妈妈的话是错的,却为时已晚,她已经不能喜欢上不够优秀的自己了。
此后万希不断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可面对昔日嘲讽者的恭维她只觉得恶心,却没想过这是对他人的报复,更不会想到这是一场对自己的报复。
光阴的摆锤摇过来,敲碎了复仇的锋利骨剑,重铸了珊瑚的脊椎,一切毁灭又新生,凤凰在凄凉的烈火中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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