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角的占风铎慢悠悠晃着,一下下清脆动听,屋内烛火温柔异常,落到案几上放着的书角,茜雪眯眼偷瞧一下,全是佛经与道经。
心里倒吸口气,都是看不懂的句子。
苏供奉以前就是饱读诗书的探花郎,如今越发精进了,让人望尘莫及,以后更没话说。
眉头不自觉蹙一下,比和亲还让她发愁。
一举一动,苏泽兰尽收眼底,他抿唇笑,“我这里无聊得很,以后公主再来,多带点好玩的吧,那些看不懂的书只能拿来做样子,我也没瞧过。”
“苏供奉——真没看过!我还以为你就喜欢这些高深莫测的书。”
问得紧张兮兮,像个要被先生责罚的顽皮学生。
苏泽兰点头,“这些书都是极有天赋之人才读得来,我的资质差得远。”
他刻意谦虚,也不妨碍对面人欢心,茜雪笑嘻嘻:“供奉喜欢什么有趣的东西,我下次拿来。”
“公主不是要走了吗?去南楚国。”苏泽兰放下茶杯,抬起眼睛问:“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啊,殿下。”
茜雪愣愣,竟把和亲的事忘个一干二净,明明近日一直为此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如今瞧着对面人,顷刻间一切都不存在,好像能永远留在兴庆殿似地,活在这双眸子里。
“哦,我就是——可能要去南楚国。”她低下头,目光游移在百花裙上,可怜兮兮,“南楚国的使臣今年来朝贺,说是看上位公主,兴许是我。”
苏泽兰点头,“南楚求亲意料之中,但陛下一向对公主恩宠有加,臣不觉得会发生这种事。”
“供奉有所不知——”茜雪叹口气,眼皮一挑,目光便荡过来,语气不自觉带上娇嗔,又像个孩子在撒娇了。
从皇弟登基,枢密院却掌权,再到皇后之争,娓娓道来,时不时加上自己不成熟的见解,在苏泽兰眼里像个眉飞色舞说书的小姑娘。
可爱得紧。
“既然陛下已有意让大理寺卿千金和亲,公主何必担忧。”他眼里的笑意深沉,藏了些不知名的情愫,缓缓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天子。”
茜雪摇头,“话虽如此,若是南楚国执意要我去呢?再说我也不愿看着李娘子嫁那么远。”
“不想和亲,那就只有打战,也没什么大不了。”
全然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打仗可是要死人啊!茜雪吃惊,“打仗,那不是要百姓遭殃,我也——不忍啊。”
和亲下不了决心,打仗又怕伤亡 ,苏泽兰故意逗她,“公主,天下哪有十全十美之事,如果要成全大义,那只有你嫁出去了。”
茜雪两手搅着披帛,寻思这人说嫁出去三个字的语气竟如此波澜不惊,咬嘴唇回:“所以我才说不能来了嘛。”
脸颊红扑扑,满脸写着赌气两个字,倒像自己逼着她和亲似地,苏泽兰抿口茶润嗓子,“殿下看来决定了。”
听起来还挺高兴,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和亲这事自己可以说,但从对方嘴里讲出来,怎么听都心口堵得慌。
茜雪的嘴唇快咬出血,这几年辛苦做的饭都喂了负心人,就是承香殿里的野猫还舍不得她呐。
无缘无故耍小性,都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气,茶杯一推,“对,我决定了,最好快点走,何必在这里浪费时日,母后一心向佛,陛下心怀天下,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人牵挂,不如和亲,还能替天下苍生做点事。”
身子一扭,墨兰色半臂落下来,露出里面襦裙的领口松动,高高挽起的发髻连着柔滑脖颈,因生气了,那片雪白泛起粉,鹅颈美得让人心口跳。
苏泽兰顿了下,没想到公主这般不吃逗,他是随先皇在后宫行走之人,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如此喜怒哀乐全在脸上还是第一位。
叫声小殿下半点不为过,名副其实长不大。
他若舍得,能从这扇快朽了的大门走出来,心里越发拿她当小孩子,逗人的心思更盛,“是啊,公主如此深明大义,乃是棠烨朝的福气。”
茜雪扭过脸去,刚收住的泪又吧嗒吧嗒掉。
苏供奉这人没有心,如此看来以往的罪名都是真的,自己还傻乎乎不信,要给对方翻案。
她拿起帕子抹泪,又开始梨花带雨,苏泽兰起身,走进几步, “公主,臣就那么一块帕子——”
连块帕子都舍不得,自己这个大活人要嫁到荒原竟然没感觉,她气哄哄地扭头,迎面忽地落下阴影,有指尖凉凉放在眼尾,一下下擦着滚热的泪。
苏泽兰俯身,“臣知错了,刚才与公主说笑而已,臣不才,锁在深宫数十年,唯有公主惦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怎会想让公主和亲。”
他漂亮的眉眼近在咫尺,轻轻给她拭泪,温柔至极。
海棠香在鼻尖飘来飘去,茜雪忍不住心口狂跳,只怕让对面听了去。
苏泽兰还在自顾自解释:“臣与公主虽然多年未见,心里却一直亲近,恕臣无礼,说句僭越的话,殿下小我许多,臣在心里总拿陛下当女儿看。”
女儿!她顿时惊呆,怎么莫名其妙成女儿,“供奉,你做我的父亲,未免年纪也太小了吧。”
“臣怎么能做殿下的父亲,臣就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
他的指尖柔软又温凉,顺着眼泪滑到她的唇边,一会儿和亲,一会儿又女儿,小脸憋得红彤彤, “打比方有这样打的啊,做挚友,兄长不行嘛,上来就要大我一轮,亏你想得来。”
她气哄哄,像只炸毛的小猫儿。
苏泽兰笑了笑,“公主说什么都好。”
茜雪垂下眸,睫毛抖动在烛火下,眉间红痣灼灼,羞怯又欣喜,像朵被风吹散的花。
石阶下的杏琳等得心焦,刚才远远瞧见兴庆殿的大门打开,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赶紧跑上来看,可不是没有公主影子,这还得了,私自探视罪臣本就不合规矩,现在还一起促膝而谈,传出去会出事。
她顾不得许多,急急敲门。
“公主,时辰不早,还请快点回宫。”
一语惊醒屋内人,茜雪方才缓过神,将半臂还给对方,起身道:“供奉,我该回去了。”
苏泽兰施礼,“臣恭送殿下。”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手里搅着对方的帕子,上面全是泪水,不好意思地:“供奉,这帕子我洗了再还你。”
苏泽兰点头,“殿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别再称呼我供奉,臣担不起这个名号。”
茜雪噎住嘴,半晌才问:“可是——我都习惯了啊,再说不叫供奉,叫什么?”
对方的笑意愈发深了,眸子像湖水,似要把人淹没,“小殿下,按照普通百姓的称呼,可以唤我苏郎。”
苏郎——她脸一红,至此就在心里留了根,那两个字跳来跳去,让人神魂飘荡。
苏泽兰目送小公主离开,破天荒去找守卫,冷不防把对方吓一跳,虽说此人囚禁在此,可在院中走动,但十几年也没见过真人,如今看到这幅俊美模样,夜色下和瞧见幻化成形的妖精一样。
“有——有事?”颤巍巍还后退几步。
苏泽兰神态自若,“麻烦二位去通报声,在下想求见枢密院主使。”
他说罢往回走,风吹过发丝,带来一股久违新鲜气息,有不知名灼热从指尖传来,慢慢温热整个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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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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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暖莺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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