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放晴,夜晚又下了雪,玉蝶飞舞,迷住人的眼。
茜雪偎在榻边,瞧杏琳慢悠悠地往鎏金双蛾团花纹毬里添香,逐渐暗淡的灯火中显出一丝愁容。
对方今天多了嘴,没成事反而弄得一身臊,但她知道为自己,心里暖融融。
站起身,从后面抱住杏琳双肩,撒娇道:“姐姐的心事我知道,你不必担忧,等年纪再大些,我就去三清殿常住,修身养性不是挺好,才不想选什么驸马。你看棠烨朝历来的宗室公主,不是和亲就是政治联姻,有什么好。”
话虽占理,到底终身大事不能轻易决定,杏琳晃着香毬,转过身,“公主,你以为出家就能自己做主,奴没读过书也知道,因故还俗的公主可不少啊。”
“陛下是我的亲弟弟,还能逼着我吗!”茜雪坐回榻边,单手靠在金丝枕上,哼了声,“我就不出三清殿的门,看谁能怎样。”
十七岁的公主到底还不大,杏琳走过来,把香毬交到对方手上,海棠香气透着金球转来转去,她拨弄着边上的花纹,语气亲昵。
“公主说得对,陛下十分宠爱公主,一定不会强加给咱们任何事,可反过来想,既然如此——那陛下也必然会给公主选个德才兼备的驸马啊,不是奴多嘴,现在的姑娘们啊,眼尖着呐,但凡有好的世家公子,早被选完,公主要还不吭声,陛下想选一位人中龙凤也没机会了。奴不是非要公主嫁人,但这是一条保安稳的路子,与其有一天被人左右,不如趁着得势,先做打算。”
一下说这么多,气息微乱,可见真着急,她素来知道杏琳操心,但没想到如此急切,忍不住好奇。
“姐姐说的被别人左右——我不明白。”
“公主,真不明白?”说罢将床边的金丝帷幔拉好,两人蜷在床边,小声道:“公主,也许是奴多虑,不过我长你几岁,有话直说,殷太后心宅仁厚,早就不问世事,陛下如今宠公主,咱们还可以依靠,在宫中自由自在地活,可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娶进媳妇忘记娘,如今选后,后宫就会有女主人,未必还容得下公主。”
言之凿凿,思虑周全至此,茜雪吃惊不小,“姐姐,我又不是后妃,皇后没理由看不惯我啊。”
杏琳摇头,公主长在富贵,万事随心,当然不晓得其中利害关系,叹口气。
“公主,后宫历来只能一个人说了算,无论是谁,下到宫女,上到宠妃都不例外,公主也一样,你想想,为何公主们出嫁后都在宫外开府,怎么没有入赘进来的呢。”
她沉下眸子,后宫里的事说不准,如此看来还不如提早出家,可她还有惦念之事,放不下的人,终究舍不得现在出宫。
瞧见对方开始沉思,杏琳借势道:“我一心为殿下,知道公主不喜欢参与宫中是非,才想办法帮你脱身,如果留在这里,就要结交权贵,即使咱们想明哲保身也不行,你看——今天下午大理寺千金的画像不就送来了,谁知枢密院会有什么动静,两边公主总要压一方,是不是?”
如果选定驸马,在宫外生活,起码可以做个富贵闲人,也就不用再操心乱七八糟的事,茜雪明白。
“知道,我有分寸。”
她笑着拉杏琳躺到边上,眼里都是柔情,“天下除了母亲和皇弟,就只有你对我最好,容我再想想。”
杏琳点头,“公主早做决断,一旦下定决心,必要与太后讲明,让皇帝当回事,后面还有好多地方需留意,只是合适的人也要挑一阵子。”
“好姐姐,真想看看你的七窍玲珑心,要是生成个男人,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难不成做个宰相!”
她边说边笑,指尖绕着对方的发梢玩,杏琳散了发髻,也害羞得很,“公主就会取笑我,哪天公主登基,我就做宰相。”
这是僭越的话,说完又警觉地看向帷幔外,生怕人听见。
对面的茜雪却不以为然。
她既没当皇帝的心,也不怕流言蜚语,难不成无凭无据,一句话就能致罪,自己可有先皇遗诏。
承香殿暗了烛火,侍女按班轮值,一切又沉入静寂。
宣政殿里依旧灯火通明,皇帝看奏折直到深夜,旁边的李琅钰忍不住打哈欠。
棠烨朝自开国以来,边境一直不太平,异族屡屡侵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尤其冬季降临,草原衰败,河流结冰,更引得这帮人到中原掠夺财物,让皇帝心烦不已。
大将军花子燕虽骁勇善战,但寡不敌众,草原十六部若是联合在一起,难免一场苦战,到时候朝中又有何人能去接应。
自己倒是懂兵法,善骑射,可御驾亲征,朝臣们也不答应。
至于朝会提到和亲!他断然不能应,父皇在世时没有一个公主出嫁草原,到他这里规矩也不能改。
烛火啪一声,火花炸裂在年轻帝王的眉宇间,李琅钰打个激灵,朝大宫女兮雅使眼色,对方连忙换个新烛台。
李琅钰从入宫就学侍奉人,最有心思,俯下身道:“陛下,老奴斗胆,猜猜何事让陛下心烦,恐怕还是南楚国要和亲——”
天子蹙眉,被猜中心事,但不想回应。
李公公心知肚明,陛下年轻气盛,自己要学得更乖,服帖道:“陛下,老奴觉得——和亲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当初高祖建国时,为了拉拢草原各部也曾让宗室的郡主和过亲,才有了本朝修养生息的机会,如今咱们富庶,索性多给点陪嫁,那边都是野蛮人,没见过几件好东西,自然也就不会在边境闹腾。”
皇帝轻蔑地哼了声,不知这个老东西受了谁的指使,难不成枢密院,他半靠在软枕上,挑起眼,“那依着公公的意思,宫中与宗室里哪位公主与郡主合适啊?”
李琅钰笑得像只老狐狸,“陛下,这种话奴就不好说了,但——今天奴在朝会见到尚书省欧阳左仆射,听说南楚国的使臣忽里蟾曾登过他的门,好像看上位公主,正想办法要给陛下请奏。”
原来尚书省同意和亲,皇帝笑了笑:“荒蛮之地长起来的人,怎会见过养在深闺的公主?”
“这不稀奇,宫里时有画像流出,何况十七公主艳名远播,她——”
十七公主!皇帝还以为听错,茜雪是后宫最得宠的公主,世人皆知,眸子里霎时风起云涌,啪一声拍案,“什么!”
天子震怒,吓得李琅钰跪倒在地,不敢吱声。
“十七公主——南楚国想要十七公主!尚书省还要给我上奏,我看他们活够了!”
他到底年轻,再沉稳的心思一触底线也怒火中烧,两侧的宫女颤巍巍跪下,连兮雅也惊恐地垂头。
“你去告诉欧阳丰,朕今日见到大理寺千金容貌端丽,颇具皇家风范,有意破例封为郡主,正好代我棠烨朝和亲。”
大理寺千金乃未来皇后的人选,李琅钰不敢动弹。
“怎么——还不去!”
“陛下,老奴冒死进谏,尚书省欧阳仆射位居宰相之首,乃我棠烨国之重臣,陛下刚登基就——老奴觉得不妥吧!”
他越发怒火攻心,连一个宦官都知自己帝位不稳,如何能忍,今日这事就算不合规矩,也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李琅钰不敢违背,立刻带上旨意,宵禁之时骑马出宫,直接来到尚书省左仆射府邸,传口谕后又离开。
他与两个小太监并没直接回宫,饶个弯来到处大宅前,金色匾上写着几个字:神武大将军府。
一行人轻轻敲门,由仆人引到府中梨雨院中,李琅钰轻手轻脚,在门外道:“主使大人,小的来了。”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段殊竹的贴身太监玖儿挥手,示意到边上侧厅等候,他连忙点头。
段殊竹已经醒了,扭头看一眼仍在熟睡中的妻子,将被子给对方盖好,怕动静太大吵醒她,只披件薄外衣,小心离开。
等到了侧厅,瞧李琅钰一脸兴奋,就知道差事办得不错,他坐在软榻上,抿口茶,听对方把来龙去脉讲一遍。
“你果然机灵。”
李琅钰那脸像刚画过妆似地,红扑扑显出一种讨好的媚态,“都是主使计策好,奴就是照做。”
段殊竹笑了笑,“我的计策再好,也要公公会说话,最重要的是欧阳仆射肯配合,谁叫他起了动十七公主的心思,我不过加了把柴。”
“那老奴接下来——”李琅钰试探地问。
“静观其变吧,对了,去查一件事,这几年宫里谁在用鎏金象牙食盒,我记得是贡品。”
“遵命,奴这就去。”
本文有权谋,毕竟男主与亲哥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主要还是小甜文~
圣诞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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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雪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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