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隐月一族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在丹药的辅助下,短短三天,景隗的外伤很快愈合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受伤的筋骨和魂力,还需慢慢恢复。

华林又上来过一次,不过是瘸了一条腿。

在景隗的逼问下,他才知道原来那天回去,华林被师兄们发现,告诉了掌门邱如是,掌门于是也赏了他三十杖,不过用的不是戒杖,而是普通的木杖。

执行的人是大师兄铁震,杖杖打在华林的右腿上。

华林修炼十分刻苦,可惜天资并不出众,需要人细细点拨,时时看顾指导才好,如果遇到一个认真负责的师父,并非不能获得成就,可如果继续在这里被当作一个杂工使唤......

会怎样呢?景隗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他前世的结局。

前世自己为了墨羽,几乎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被逐出师门后,再也没有见过华林......

“华林,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师父他,准你下山了?”

“是下山,不过不需要邱如是的同意,我要离开长云峰。”景隗看着华林,“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离开长云峰是他自重生以来,一直未曾改变的想法。前世自己最后也离开了这里,脱离了邱如是的打压,凭借着无双之主在江湖上初露锋芒,但因为害怕叶尘暴露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对成为霄云弟子的执念,他最后又选择了回来。

这一世,却不同了,叶尘并未发现自己的血脉身份,他对霄云也不再有所期待。所以,长云峰已经没有能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了。

不过邀请华林是个意外。

也许是孤单了太久,也许是重生之后,那种能感受到愧疚的心也跟着回来了,他看着华林的那条腿,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最后,两个人一起站在了邱如是的面前。

“离开山门?景隗,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邱如是坐在高椅上,冷冷的说到。

“那你想怎么样?是想废了我的筋骨,还是想毁了我的魂力?”

华林站在大殿门外,有些怔愣的看着里面的景隗。明明他应该是重伤未愈的弱者,却浑身散发出自信从容的气场,仿佛他不是站在邱如是之下,被十几个师兄围困住的也不是他。

哪里不一样了,华林想。

“你的一切所得皆是长云峰所教,我就算是废你筋骨毁你魂力,也是天经地义。”

“那就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逆徒猖狂!”

邱如是大喝一声,旁边一直守着的十几个弟子便很有眼色的拔剑指向景隗。

“这么多人打我一个啊,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景隗有些无辜的歪着头问邱如是。

一旁的大师兄铁震将剑又往前送了送,“少废话,你若是害怕,就趁早求饶!”

景隗忽视掉直指胸前的长剑,转头看向铁震:“华林的腿,是你打断的?”

“是又如何?”

“不如何。”

话音刚落,景隗突然出手,众人只觉眼前一闪,铁震的剑突然铮的一声断成两截。

铁震到底有些实力,感知到景隗出手的刹那就往后跃去,本以为已经逃过一劫,正要提气再攻上去的时候,突然右腿一痛,摔在了地上。

“大师兄,你的腿!”

众人的惊呼声中,铁震惊讶的回头看向右腿,只见小腿处鲜血淋漓,上面赫然插着一炳断剑。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竟此时才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景隗拍了拍衣袖,在众人剑尖直指下慢悠悠开口:“以牙还牙罢了,惊讶什么?”

剩下的师兄弟们围着他,但剑尖已经不似之前沉稳,景隗的实力在他们之上,他们是知道的。这山里的人谁没欺负过景隗,以牙还牙,谁能躲得过去。

他们胆战心惊,但师父在上,却又不敢后退。

景隗却懒得看他们一眼,只是盯着上面的人:“还打吗?还是放我们下山?”

邱如是皱眉看向景隗,景隗为人聪明,习武从不按部就班,喜欢随心所欲的改变心法剑法,这也是他最初看不惯他的原因,因为那简直就是另一个霄云。

他不可能让他成长为另一个霄云的。

“想下山可以,先交出自己的魂力!”

邱如是飞身而起,魂力盈满全身,巨大的威压如龙卷风一般兜头罩向景隗。

华林大吃一惊,没想到邱如是会为难至此,竟然拿出全力与景隗对抗!

围着的弟子因着威压倒地了一片,即使是在大殿之外,华林也感觉气血翻涌,忙运转心法护住心脉,片刻,才再次抬头往殿中看去。

景隗衣诀翻飞,却依旧站着。

“我真是好奇,”景隗边躲过邱如是的攻击,边冷笑着说:“我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你竟然动了杀心?”

邱如是没有回答,回答不了,也不能回答。

他没想到景隗竟然能接下自己的全力一击!

心里一惊,气势便陡然落了下来。

和他一样震惊的还有华林,他虽然天资愚钝,但也能看得出来,景隗虽然出招克制,但那功法绝对不是出自长云峰!

剑锋凌厉,一息之间,二人又过了两招,华林还待细看,下一刻却见邱如是长剑脱手,向后飞了出去。

景隗欺身上前,抬手按在邱如是左肩:“十年前,在这里,我跪着磕头,拜你为师。如今,你这一跪,也算是还了回来。从今往后,我景隗与长云峰天涯路人,再无干系。”

景隗越过大殿上躺了一地的人,拿着邱如是的长云剑,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

华林回头看了眼邱如是阴暗的脸色,打了个哆嗦。

邱如是心胸狭窄,今天这一斗,景隗让他颜面扫地,不知来日要如何报复回来。

但看着前面长身玉立,步履悠然的十五师兄,华林突然觉得这好像也不算什么。

“还不走?”

景隗回头不耐烦的催了华林一句。

“来了,十五师兄。”华林忙小跑着跟上去。

“以后别叫我十五师兄。”

“那叫什么?”

“我叫景隗,字沐阳,爱叫哪个叫哪个?”

“我知道了。”华林答应的痛快。

二人一路无话,很快便行至山下。下了最后一级石阶,入眼便是一块浅灰色巨石,正面雕刻着“长云峰”三个大字。

顽石坚固,那字迹却未受影响,行云流水般,透着一股张扬泠冽,即使过了几百年,依旧看得出创始者当初的雄心壮志,和魂力的深厚。

景隗回头,往山上望去,突然就想起了前世离开长云峰的时候。

那时自己刚受了百下戒杖,躺在小木屋生不如死,叶尘过来给自己送药。魂力受损加上情绪波动,体内的隐月血脉失控爆发......

他吸了叶尘的血。

清醒过来的时候,嘴里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失控会让人失去理智,却不会让人失忆。回想起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景隗崩溃了。

他无论如何没有想过,他竟会是魔族!

为什么会是魔族!

从小到大,他经历过无数的不公与凄苦,从来没什么会被他放在眼里。

他想起小时候为了活命,和别人家里护院的狗抢食。

想起为了成为霄云的徒弟,没日没夜刻苦的修炼,手抖到拿不起剑都不放弃。

想起明明是自己最优秀,师父却还是找各种借口惩罚他,打得他满地打滚,遍体鳞伤。

想起同门师兄弟看他不起,对他冷嘲热讽,甚至孤立欺辱。

想起带着满身的血,跪在云霄面前,小心翼翼的求他收下自己,却一次又一次被拒绝......

这么多的凄苦打过来,他都能咬牙继续扛着,因为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坚持下去,长大了就好了。

可是这一刻,他却想要放弃了,外在的一切苦难他都可以去争去克服,可是身世呢?身世要怎么改变!将自己抽筋剥皮吗?

魔族的血脉,就算长大,也还是魔族!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加注在他的身上?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似乎都找到了同一个出口,如一股浪潮一般,向他涌来,将他淹没。

景隗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烧着一把火,那火焰将他烤的生不如死,他不能自己一个人痛苦。

于是他去找了霄云,站在冷挑红雪外,声嘶力竭的质问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收自己为徒,自己哪里比不上叶尘,他拼了命的努力,剑法远超叶尘,甚至在叶尘之前飞升了过凡境,为什么就是不能收自己为徒?

那天后来下了雨,霄云始终没有露面,只是淡淡的传了一句话出来。

“你我并无师徒之缘,回去吧。”

就是这句话击倒了他一直努力挣扎的心,最后他冒着那场秋雨,跑下了长云峰。一路浑浑噩噩的行走,不吃不喝,不辨方向,三天后的清晨,晕倒在了绿腰城一家客栈的门前。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

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墨羽那双漆黑的眼睛,在烛光漫漫的波动中,仿若藏了一整颗星辰,亮的让人怦然心动。

从那以后,这双眼便深埋进心里脑里,再也没能忘掉。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恨叶尘呢,他可是亲手熄灭了这双眼睛的光啊,只要回想起叶尘杀了墨羽的那一幕,他就浑身颤栗,恨不得将叶尘挫骨扬灰!

“十五师兄,我们去哪呢?”华林见景隗半天不动,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发问。

景隗回神,收回目光,顺带撇了一眼华林。

“说了别叫我师兄。”

“哦。”华林说。

“绿腰城。”

去见,我心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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