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疯狂的自我厌弃:“那我是什么?!我带来的到底是什么?!是福吗?不!是诅咒!是对他们**的喂养!是对我自己存在的最大讽刺!”
“他们不值得……不值得我承受这些!”祂猛地指向自己胸口,虽然那里只是孩童的平坦胸膛,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灼烧,“这些污秽!这些痛苦!日日夜夜啃噬我!我受不了了!既然我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既然这人间注定肮脏丑陋……那不如……不如一起毁灭!用最极致的不幸,来证明他们根本不配得到福运!也不配……不配让我承受这一切!”
白枕歌听着祂癫狂却又浸透着无边痛苦的倾诉,那扬起的、颤抖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满腔的愤怒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泄去之后,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一种冰冷的共情。她在祂身上,仿佛看到了某种极端的、属于“善”的悲剧。
“所以……你就用一座城的生命,来证明你的痛苦?来惩罚他们的贪婪?”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疲惫和更深重的质问,“可那些未曾贪婪的人呢?那些刚刚降生的婴儿呢?他们的命,又算什么?你的绝望,你的不甘,难道只有用无辜者的血才能洗刷吗?你这不也是在……用一种极致的‘恶’,来报复另一种‘恶’吗?这和你所憎恨的,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小福被她最后一句问得浑身剧震,那疯狂的眸光猛地僵住,如同冰封。祂愣愣地看着白枕歌,看着这个眼神清澈却仿佛能看透祂灵魂最深黑暗处的女子。
“区别……?”祂喃喃自语,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近乎虚无的迷茫和……恐惧。祂仿佛第一次真正审视自己那毁灭行为的核心。“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痛苦……必须结束……一切都必须结束……”
白枕歌看着祂眼中那彻骨的迷茫与痛苦,仿佛看到了一个走入绝境、找不到出路而彻底崩溃的灵魂。她的怒火熄灭了,只剩下沉重如山的悲哀。
“结束痛苦的方法,从来不是制造更大的痛苦。”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小福数百年的怨念壁垒,“毁灭,证明不了任何事,只会让一切都失去意义,包括你最初那份……想要带来福运的心。”
祂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曾带来福泽也曾掀起浩劫的、此刻却稚嫩而无力的手,久久不语。
或许是祂唯一的希冀在几个时辰前彻底破碎,那巨大的、如山如海的怨气似乎还在他体内,却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戾气支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虚和……一丝被这句话触动的、极其微弱的、关于“最初”的模糊记忆。
这场问心局,问的是玉昙为何成魔,问的是苍生何辜,又何尝不是在问白枕歌自己——若易地而处,目睹善被践踏,信仰彻底崩塌,自己又会走向何方?她此刻的悲悯与清醒,是因为她尚未经历那极致的绝望,还是因为她心中有着不同于玉昙的坚守?
暮色更深,山风呜咽,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也仿佛在回应这没有答案的诘问。是非对错,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界限,只余下无尽的悲凉。
回程的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白枕歌蜷缩在角落,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暮色山影,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握着那包玉兰花瓣和……那枚此刻触手温润、救了她一命的玉佩。指尖反复摩挲着玉佩上精细的往生咒文,心中充满了对王妃的感激,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靠近身边这位冰冷公主的冲动。这玉佩是姜晚舟给的,是王妃留下的,这份沉甸甸的护佑之情,她不知该如何偿还,只觉得将这意义非凡之物继续留在自己身上是一种僭越。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姜晚舟,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长夏,正在备着温茶。
犹豫再三,白枕歌终于鼓起勇气,极小幅度地挪动身体,指尖捏着自小佩戴的玉石,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其塞进姜晚舟随意搭在膝上的手边。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姜晚舟微凉的手背时,那只手却仿佛早有预料般倏然翻转,精准地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白枕歌吓得浑身一颤,惊呼噎在喉咙里。
姜晚舟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车厢里锐利得惊人,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近乎恶劣的玩味。她不仅扣住了白枕歌的手腕,甚至就着她的手,将玉石高高拎起,让它在两人之间微微晃动,温润的光泽流转。
“哦?”姜晚舟的声音慢条斯理,却清晰地足以让车厢内外随侍的长夏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孤的公主妃……这是方才在寺中得了什么造化,急着回心转意了?”她的指尖甚至故意蹭过白枕歌因羞窘而瞬间变得滚烫的手心。
“不……不是!我……”白枕歌的脸颊瞬间爆红,一路蔓延到耳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想抽回手,手腕却被姜晚舟攥得牢牢的,那冰冷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让她浑身酥麻,动弹不得。周围空气里死寂一片,她几乎已经看到了长夏此刻努力憋笑又不敢出声的表情。
姜晚舟欣赏着她这副羞愤欲绝、无地自容的模样,眼底那丝恶劣的笑意更深了,她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将玉石更凑近了些,几乎要碰到白枕歌的鼻尖,压低的嗓音里带着蛊惑般的危险:“还是说……觉得沾了你的气息,想让孤……替你贴身戴着?嗯?”
最后那个微微上扬的“嗯”字,像一根羽毛,狠狠搔刮过白枕歌的心尖,让她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连脚踝上的“思归”铃都仿佛害羞般沉寂无声。她只能徒劳地摇头,眼眸里水光潋滟,又是委屈又是羞恼,彻底沦陷在公主殿下这番坏心眼的公然挑逗里,再也无法思考其他。
姜晚舟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忽然将玉佩塞进她掌心,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现在不收,等你心甘情愿双手奉上的时候,我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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