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忘川城这些居民鬼差有多喜欢过花朝节,那自然是没有的。只是死都死了,在这忘川城里过活,也就图个热闹。不管生前过不过这个节日,死后那是洋节新节,什么节都能拿来乐呵。
城里也有生前在二月十二、二月二十二过花朝的,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十天之内,含着二月十五,都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孟珠和孟华捏了机械人偶替她们递孟婆汤,便话别了曼姐姐莎姐姐,往六天宫赴宫宴去了。
恬昭宫那位娘娘的宫宴既请六天宫里的妃子公主,也请些有头有脸的鬼差。
她们往常是不会去的,就像黑白无常、**殿那边各有各的门道,不去往宫里凑合。但今年那个“孟婆”还悬在她们心上,迟迟拂之不去,总该来探探六天宫的口风。
按孟珠的意思,是非要讨个说法。
今日宫宴来的鬼不少,孟珠打一眼看过去,那是一个都不认识。黄泉与忘川城已经是两个地界,平日里不常走动,城里的鬼差又来来往往,就算有过熟识的,也不知去哪当差了。
孟珠和孟华不认识她们,她们却是隐隐认得出这容貌相似的两姐妹。去年鬼帝硬给黄泉塞了个关系户的事,在她们这群有点消息渠道的人那里,可谓是无鬼不晓。
“她们都看我们做什么?”孟珠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靠在小妹耳边低声问道。
孟华稍稍转头,耳垂险些擦过孟珠唇角,登时无奈地看着她:“我们自己的事要紧,旁的就别理会了。”
太多年没来恬昭宫,孟珠看来看去,总觉得哪里都在变,合起来却又是原来的模样。她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一个太监身上:“哟,这不是孟烧烤的同事嘛,早就说了宫里更适合他。”
孟华耳观鼻鼻观心,只想老老实实装鹌鹑,恨不能把自家姐姐摁在身后边:“二姐,大谋,大谋!”
来的路上孟华反反复复同孟珠念叨“不以小事而乱大谋”。
“小事,小事!” 孟珠便张口打哈哈,转而又思索起,“我们该怎么讨个说法……击鼓鸣冤?登闻鼓?拦车?没干过这行,实在没经验啊。”
孟华叹道:“二姐,你安安静静待旁边就行。早知道你进宫也是这副样子,我就该让大姐三姐随我……”
“闭嘴,我闭嘴就是了。”孟珠赶忙捂住嘴,“下回我还得跟你一道!”
孟华计谋得逞,偷偷笑了。
说话间,檀紫来迎她们,遥遥看见二人便行礼,笑言:“二位药女姑娘难得上一回恬昭宫,娘娘特命我来迎的。”
孟华赶忙示意孟珠递上食盒,也笑道:“是檀紫姑娘吧?多年不见,难为山黎娘娘还记着我们。这是我们黄泉的彼岸花糕,我们做得少,不知制的合不合花朝的规矩。”
檀紫没客套几句,坦然接下,便引她们二人入席。
黄泉药女的来头不小,她们二人的席位就在山黎娘娘的下手。这一边是她们,另一边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华冠丽服,一样不少。
孟华眯着眼回忆了阵,便起身同那位女子行礼:“原来是长公主殿下,我们二位在六天宫走动不多,一时失了礼数,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那位女子也微笑着起身回礼:“华姑娘客气了。”
孟华吃了一惊。
旁人虽能看出她与孟珠的身份,但四姐妹形貌相近,若非长久接触或是有意打探,极难分辨四人。长公主许久未见过她们,却张口不曾叫错,孟华没法用巧合骗自己。
她心下一沉,头一次确切感受到不少人对她们黄泉虎视眈眈。要讨回孟婆这个位子,少不得拿旁的东西换了。
孟华面上镇定,微笑着直视长公主的眼睛,想探出些端倪。
同样是笑着,孟华是个真心善的,看着就如沐春风。这位长公主殿下却是笑容达不到心底,只是表面上浮了层虚幻的泡沫,很快就随风散去。
长公主入阴间的时间不似山黎娘娘那般长,约是五六百年前进六天宫的。她与鬼帝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亲戚,当初会进宫,还做了长公主,想必少不了一番运作。孟华原以为长公主在这六天宫里过得应是很舒坦,但今日一看,又感觉她怀的心事不比山黎娘娘少。
多年不见,孟华在黄泉见过的鬼数不胜数,早就忘了这位长公主的性子,只是心里疑惑,面上不显,不教人落了口舌。
待山黎娘娘入座,这宫宴便算正式开始了。
立侍一旁的侍女大多是临时找来的,坐下头的公主、郡主、各路夫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名号。孟华粗浅一扫,觉不出个所以然,只心道鬼帝真够折腾的。
不像她们黄泉,一个孟婆、四个药女,就没别的鬼差在了。
这边诸位品花茶、吃花糕,那边山黎娘娘也同长公主推杯换盏。
长公主举杯道:“今日这花酒,孤敬山黎娘娘,也敬贵妃娘娘。”
山黎娘娘还是素简的打扮,只发上簪了枝杏花,迎风微颤。她不善喝酒,只浅抿一口:“殿下难得来本宫这恬昭宫一回,该本宫敬殿下才是。”
长公主无意客套,又对着孟珠孟华的方向敬一杯,而后笑道:“华姑娘、珠姑娘,今日怎有空上我们六天宫来?”
孟华微微皱眉,听不出长公主语气里是揶揄还是关心,心里直打鼓:“琐事有我大姐、三姐照料,出不了岔子的,有劳殿下费心了。”
“是了,你们四姐妹还有互相帮扶一二,免得教贼人偷奸耍滑了去。哎,当初若是没有那……罢了,今日是花朝喜事,就不提那腌臢事了。”长公主同情地叹口气,没等孟华作反应,便又转到别处敬酒了。
身为长公主,本该不必这样挨个敬的,但这位长公主殿下似乎是个不懂规矩的,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恬昭宫的主人,挨个招待客人呢。
只是她姿态放低了,嘴皮子还利索,句句戳人痛处。孟华虽不知道六天宫那些妃子的事,但见几位的神情,险些挂不住笑的大有人在。
孟珠也觉得古怪,实在忍不住,压低声音凑在孟华耳边道:“这长公主竟是个如此刁蛮骄纵的?好好的宫宴,非不让别人心里舒坦。”
孟华正琢磨着,闻言轻声回道:“不见得,她这是警告我们呢。”
孟珠不信,冷笑:“又没把柄落她手上,难道刺我们几句就能威胁我们?我们失了孟婆位子又不是因为她,难道她还能帮我们抢回来?站着说话不腰疼。”
孟华却是眼睛一亮:“姐姐,你可算是聪明了一回。”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蠢?”
“姐姐,好姐姐,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聪明的姐姐?”孟华温声哄她。
长公主刺了一圈,把一周人得罪了个遍,就懒懒靠在侍女肩上,目不斜视地饮花酒。
孟华拿定了主意,行至她身侧,恭敬地行礼敬酒:“药女孟华敬殿下一杯,往后还求殿下多多照拂。”
“华姑娘这是何意?你们黄泉的事,哪里轮得上孤照拂?山黎娘娘,您说是吧?”长公主伸手与她碰盏,目光却扫向另一侧的山黎娘娘。
山黎娘娘入席后便一直寡言,有人来敬酒才抿上一口,其余时候都微微出神,凝视四周的杏花。她闻言稍回过神,笑道:“殿下都轮不上,本宫更是管不得了。”
长公主不依不饶:“娘娘此言差矣,谁不知娘娘是有真本事的,孤遇上娘娘,也只能退避三舍了。”
山黎娘娘失笑,摇摇头,也不反驳,只叫来檀紫:“时候到了,先把戏呈上来吧。”
底下人本没当回事,花朝唱戏,虽不是定例,但也不算出格。戏台水榭搭好,旦角的水袖舞了起来,她们才发现不太对劲。
这出戏怎么好像不曾见过?
“这是……《长生殿》?”有人压低了音量,悄悄去看山黎娘娘的眼色,见她神色如常,反倒是摸不准这出戏的意思了。
直到又一位旦角上场,两边各说些奇怪的话,隐约能听见“山黎”二字,众人顿时无语。
她们就说这位娘娘怎么可能任下头人唱贵妃和其他人的爱恨纠葛,原来这是把整出戏改了,教贵妃在戏折子、话本子里也只能纠缠她一人。
孟珠、孟华亦是目瞪口呆,孟珠连连感叹:“还有这样的玩乐法子?我怎么没想到?等把孟烧烤踹走了我一定要试试。”只可惜孟华还站在长公主那边,听不到她的一番苦心规划。
台上人咿咿呀呀唱着古怪的戏,台下人或震惊或憋笑,或克制不住地去看山黎娘娘,一时场面乐成一团。
唯有长公主神情冷漠,微微眯起眼睛,似要将山黎娘娘看透。
一折子戏唱罢,山黎娘娘坦然对上长公主的眼睛,淡然笑道:“本宫所求,不过如此。至于旁的,殿下来做还是其他人来做,于本宫而言,没什么区别。”
长公主听明白了山黎娘娘的意思,回以真诚的一笑:“娘娘通透。”
孟华还在一旁立着,权当听不见她们二人的交谈。忽而长公主唤她,道:“华姑娘,孤听闻孟婆曾有个人选,是你们黄泉点过头的。”
“是,此人名孟不休,还在忘川城内。”孟华应道。
“清明的时候,六天宫还会办宫宴。到那时,你带她来见孤。”
没什么就是单纯觉得有姐妹但没有骨会很可惜。
晚点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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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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