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是最后的胜者吗?人们发问。
刘福抬袖擦拭着自己的眼泪,涕泗混杂在一起,将他一身华贵礼服都沾染得濡湿。刘福似是伤心极了,主子去了,奴才怎能不痛哭流涕?只是在痛哭流涕之余,刘福到底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用一种盯着杀父仇人般的眼神扫过殿中众人,只听他叫道:“刺客就在你们当中!在找出刺客杀之后快之前,谁也不能离席!”
“啪啪。”刘福拍掌两下,早已侯在门外的神机营与神枢营官兵当即打开奉天殿的大门,披甲持戈的将士鱼贯而入奉天殿中,有人见大门敞开便向逃离,可却被官兵硬生生押回原座。
神机营是刘福的心腹,而神枢营的调兵之权,则是小春亲手献给刘福的。
“小春,小德子!”刘福厉声下令,“给咱家搜拿刺客,以慰陛下在天之灵!”
贼喊捉贼,可小春和小德子却领命应是。
这奉天殿中权贵无数,他刘福算得一流的人物,可终究有人瞧不过他这副气焰。冯默山屡次想要拔刀而起,而一旁的十九却拦住了冯默山的动作,沉默着对他摇了摇头。
傅东海倒地不起,失了主心骨,东厂缇骑与锦衣卫都无法自行动作,况且看刘福这副架势,显然是已做了万全准备。
怕是此时此刻,这奉天殿里里外外,都已被神机营和神枢营的人马包围了。
冯默山与十九不动,却有人当了这出头鸟,一个靠着姐姐得宠的显赫外戚恰在此时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指着刘福骂道:“陛下生死岂能由你一人而定?!太医还没来过,你便要咒陛下大行,是何居心?!就算陛下、太子此时不能主事,你一个太监凭什么号令我们?是谁给你的胆子来搜我们的身?!”
他也是嚣张惯了,素日里凭着姐姐的恩宠为非作歹,才有今日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胆量。刘福狭小的眼睛轻扫过去,泪水之下,那阴毒至极的神色竟令那外戚蓦地一抖!
怎么......怎么回事?那外戚牙关有些打颤。听姐姐说,那刘福不只是永熙帝身边一只谄媚的哈巴狗吗?自己怎么会有些怕他......
刘福的目光紧盯住那人,他忽地扯了扯嘴角,从龙椅旁一步一步地走下高台。那外戚以为刘福是要走到自己身边,他骇得往后退步,可刘福却不是向他而来,而是径直走到了庆王李膺与其世子李怀庆的身边。
“扑通——”刘福跪在了李膺脚边,他又是嚎啕又是哽咽地向李膺叩首:“奴才没本事,没法儿为陛下报仇,可好在......好在还有庆王殿下在此,还望庆王与世子殿下主持乱局!”
至此,图穷匕见。这一场阴谋的真正目的终于水落石出!
刘福、庆王。永熙帝归天,太子、三皇子暴毙,贵妃、傅东海无力阻拦,这风水轮流转,谁能料到龙椅皇权竟转到了那个被弃置的庆王手边?!
除了那个自甘做出头鸟的傻子,谁又敢在此时出声置喙?但凡长了眼睛的人此时此刻都能看出来,什么搜拿刺客,不过是要借此机会铲除异己罢了,谁要是敢反驳,那么下场就会同那个外戚一样——
庆王好似百般为难,可他终究还是哽咽着应了下来:“本王......本王本只想在两江安度晚年,奈何陛下太子遭逢此劫......本王不得不暂代行事......”
他哽咽着,可他锐利的目光却直直钉在那外戚的身上:“依本王看,此人最是可疑,神机营、神枢营听令!即刻将此人押下,从后发落!”
“是!”官兵领命,那外戚脸色煞白,他将将反应过来自己干了怎样的蠢事,那些锋利的兵戈便已抵在了他的喉间。
众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不敢泄露一瞬,可那外戚到最后关头还要色厉内荏,只见他装腔作势地骂道:“刘福,你难道是要反吗?!”
刘福根本不用施舍那外戚一个眼神,便早已有人替刘福动手了。
“刺啦——”长生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凛冽的弧度,那外戚只见剑光闪烁一瞬,自己脖颈处便传来一阵彻骨的凉意!
血沫喷涌而上,窒息的痛苦淹没了外戚,而小春收剑而立,垂首对刘福说道:“公公,乱贼已除。”
虚伪的泪痕已干,刘福嘴角的笑意渐渐明显,他对小春点了点头:“乱贼不止一人,殿中必定还有同党,小春,你要仔细搜查,一个、一个地仔细搜查!”
“谨遵王爷、公公之命。”小春站在大殿中央,他持着那柄向下滴血的长生剑,见血封喉一般的目光扫视过殿中众人。
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皆两股战战,默声俯首。
剑尖垂地,在地面上摩擦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寒声,仿若钝刀磨骨般令人胆战心惊。
满殿座上宾,转眼变为阶下囚,眼见控制住了这满殿权贵,李膺与李怀庆再也抑制不住狂喜与野心。他们掠过二位皇子倒地的身躯,径直向永熙帝所在的高台走去。
“啪嗒。”步履踏上金台,昔日遥不可及的皇位龙椅就在眼前!
那高不可攀的皇位,凌驾众生的龙椅与李膺只剩下几步之遥的距离,明亮到几乎眩目的灯火之中,那金龙盘绕的至尊之位正向李膺迸射出璀璨而又无比诱惑的光芒!
李膺恍惚而痴狂地向皇位伸出手来,他的目光在触及到永熙帝时停滞、动摇了一瞬,但他很快越过永熙帝,望向永熙帝身后的宝座。
骨血兄弟,天家亲情,李膺都可以抛弃,因为这些都是最飘渺而易碎的东西,唯有权力——
唯有权力,才最牢不可破。
“啪嗒。”李膺与小春的脚步声交叠,一个向皇位痴狂地走去,一个神情隐没在阴影之中,缓缓走至刘福的身后。
“陛下——”李膺扶上永熙帝老朽的肩,他眼角好像有一滴泪,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嘴角抽搐着,对永熙缓缓说道,“皇兄,您安心去吧。”
“这个位子,我来替你坐一坐。”
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笑溢出唇角,庆王李膺高居金台之上,转身俯视众人。
刘福率领着手下向庆王与世子下跪,他们齐声道:“陛下大行,后继无嗣,请庆王殿下暂代国事!”
群臣冷汗遍体,呐呐不敢附和,李膺却不在意。
此刻此刻,神机营神枢营控制奉天殿,他携来的两江兵马也已控制皇宫,就算有人尚且不服他,可大势已成——
此刻的李膺离皇帝之尊,只差一场李代桃僵的加冕为王。
“国事当前,不敢不从。”李膺俯视着向自己跪拜叩首的众人,一股前所未有的跌宕豪情满溢胸腔,原来这就是天子之尊,这就是皇权无上!
“本王只得暂代国事,以侯明主。”李膺拂袖抬手,喃喃痴道,“众卿——”
“平身。”
就在李膺痴狂之际,他身后忽有一声冷笑响起,李膺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那不是错觉,那无比的清晰的、令李膺毛骨悚然的冷笑,就这样响彻在李膺的耳畔——
“朕从前倒从未看出,原来朕的皇弟竟也有这样的野心!”
变故突生,李膺猛然回首望向身后,而刘福蓦然抬首满脸惊愕!
高台之上,本该已大行的永熙帝缓缓站起身来,他凉薄的双眼紧盯着面前狼子野心的庆王。
而大殿之中,只听“砰”的一声杯盏落地之声,掷杯为号,那些方才还与神机营同仇敌忾的神枢营士兵,当即对着自己身边的神机营士兵刀剑相向。
而不知何时已到刘福身后的小春抬起剑芒,将剑尖悄无声息地抵上刘福的心口。
“小春,给朕将这些乱臣贼子——”
永熙帝沉沉下令:“统统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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