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近乡情怯了,青葙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他想了很多,明日入宫后会如何,母亲会如何脸色,父王如何态度,还有寻春如何。甚至最先想的是寻春如何,在饭桌上没有问出来明日以后他将去哪里,只说流浪。
青葙心里有些莫名的羡慕他的,天大地大随处可去,像自由的风。又有些担心他,上次窥见一次毒发时的状态,那个样子与阴冷沉寂完全不相同的极致虚弱。行走江湖有此缠身的要命东西,危险至极。
天将明时青葙才在一堆胡思乱想里感到困意姗姗来迟,明日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些未知数,不如明日再说,如此想着他扯着被子打算小睡一会。
他拢共只睡了不到一个半时辰,在这时间里还有梦境找上门来,光怪离陆的梦境里骇人的场面让他自梦中惊醒,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冷静一下穿戴整齐后他去找寻春,房门紧闭,敲门三声无应。推门进去后里面空无一人,青葙蹲下身去看了眼床底,这回里面没藏人了,再伸手摸了一下床,那被窝早已凉透,连宿醉的酒味都快散没了。
下楼问过小二,只说是依稀记得清晨就出门去了,再如何就不知道了。青葙跟着问过去,恰巧问到了饺子摊前,摊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说不知道没见过。
骄阳当空,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遍寻不获的青葙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不告而别这四个字。只是还未等他开始失落就有人叫了他,循声而望后他看到了那卖炭翁笑着站在那里跟他招手,那是寻春在昨天给他指的机缘。
你是不是早算好了这一切……
他撑起笑脸没有继续去找人问寻春的踪迹,反正将来一定会有再见的一日,接下来他要走自己的路了。青葙仍旧如昨日那样跟老翁打招呼,“老丈,你这不还是来了。”
老翁两只手拢在一起,眯着眼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老儿本想卷了钱财跑路,只是翻来覆去一晚上这心里实在过不去,早早的来等着小公子嘞。”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青葙都很感激他能如约守信在第二天回来。“既然如此,那就跟我走吧,你不是很热心的说给我送到家。”
不知为何老翁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惊于这小少年居然只问了几个人以后就不再问了,难道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但他神色如旧的挑起担子问,“小公子家住何处?”
青葙眼中意味不明的往皇宫的方向瞟,嘴角含着笑意,他终于要回去了。“我正要回家,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他竟真的带着个卖炭翁去敲了宫门,出示了信物等在门前时,青葙好整以暇的看着老翁尴尬的脸色。
只见老翁站在原地紧张的扣着指甲里的黑灰,勉强笑着极为不自信的说,“额,也是没想到你住这里边啊……你是几皇子啊都没听说过你呢?”
生来其实也没见过几次大门的模样,青葙借着这机会好好的端详了一番。飞檐走瓦,金顶红墙,高大的墙楼将整个深宫围得水泄不通,像一个巨大的牢笼。但这里不是牢笼,这里是王权集中之地,是无数人梦寐以求想来到的地方。“我之前住这,后来出去了住了几年,想必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
老翁眼珠子直转假装思考,他也没想到这小子上来就跟他玩把大的,在他的计划里他们此时应该是找个没人的地方促膝长谈一下,自己表明身份,青葙痛哭流涕感激不尽一番。绝不是此时这样,绝不能跟着进去。“原来你是五皇子啊,五皇子恕罪,草民卑贱之身,不敢脏污此地,不如让草民就此退去?”
守卫本也不打算让他进去,但这据说是五皇子立在这,就算想牵头猪进去他们也不敢拦着,只当两只眼睛是瞎的。
青葙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跟着寻春学坏了,明知道以后可能少不了一顿骂甚至会挨打,还是在这里逗着老翁,“没事,带你见见世面,你这辈子也没进过宫里看看吧,里面可壮观了。”
去过,去过好多回,地砖都踩烂了好多块,还打过不少大臣。老翁心里直叹,世事变迁太快,当年的小娃多可爱,出去这十年应当吃了不少苦,为了活着脑子也转的挺快的。“老实说我不敢进去,我怕陛下见了我嫌我太脏命人把我拖出去砍了怎么办。”
青葙呵笑两声让他放宽心,“陛下爱民如子怎会如此,你这般揣测圣心可不行。”
老翁开始耍无赖,一屁股坐在箩筐上横着的扁担上,“那我不管,你现在不过是个还没正式迎回的皇子,没权没势的不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我就不会跟你进去,。”
确实没权没势的青葙也不恼,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松了口,“我确实不能保证,那你走吧。”
“不是,你怎么这就放弃了?你好歹坚持劝我一下啊?哪怕威胁我拿刀架我脖子上呢。”老翁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一点坚持的恒心都没有。
选在今日是因为今日大臣休沐,不会有议政事忙不接传报的情况,此刻青葙已经看见了一路狂奔过来的宫人。“本也只是想多跟你说说话才让你跟到这里,就这么进去有损你的形象,回去吧改天我去看你。”
大家身份就差开诚布公,老翁大笑着起身挑起担子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小子可不能失信!”随后在宫人到达之前飞快的走了。
跑的满头热汗的宫人像只刹不住脚的麻雀一下扑到了青葙身前,随后一下跪了下去,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恭迎五皇子回宫,陛下在开明殿等您。”
大开的宫门前,夏青葙独身而行,身前只有一个宫人引路,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凄凉。他只是四处看了看许久未见的光景,发现这处与那处居然无甚差别,一样的规矩森严,一样的王权至上。
在开明殿外卸了刀后他拾阶而上,大敞的殿门中父子相望的一刻,夏青葙惊于自己心底没有一刹的波澜,他本以为自己应该会热泪盈眶的拜下去,声音哽咽的称一声“父王”。可他没有,只是目光平淡的跪下行礼,呼一声“吾皇万岁。”
今日这大殿连太监宫女都没有,冷清的很,只有夏青葙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高座上的人目光中的探究毫不掩饰,他未发话夏青葙不会抬头,他就一直看着这个儿子匍匐的脊背。
算来也有十六岁了,四肢修长体态端正,刚刚进来时瞥见了一眼那张脸,还未彻底长开就已经可以窥见俊秀的五官更偏向于他的母亲,那双眼睛尤甚,冷漠又锐利。
夏青葙跪的足够久,久的他两腿发麻才听见一声“起来”,他无视两腿的酸麻站起来,静候圣喻。
天子的声音威严浩荡,“五皇子舟车劳顿,允先回宫休息,其余之事明日上朝之时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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