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陈冤情

玉春苑的禁令,竟就这样解除了。

奚恒差了几个手下,去玉春苑解的封条。他也没有想到,玉春苑出了桩命案,按律该先行封禁半个月。可没想到,上头来了命令,就地解除玉春苑的封禁。

奚恒疑惑,他也不知道,这又是上头哪个“大人物”的意思。但嗨,左右这事儿同自己也没干系,他也懒得去知晓是谁。上面让封就封,让解就解,他一个州提辖,能置喙些什么?无非就是执行点命令罢了。

人生还有点什么别的意思?不如去寻几个老友,喝酒调笑,排解忧虑,以遣漫漫长日。这日子啊,真是漫漫,怎的一点都看不到头?不,他自嘲地摇摇头,他萧恒如今这日子,怕是一眼就要望到头了。呵。

奚恒今日又是早早下了差,他骑着马,慢悠悠走到府门前,翻身下马,迈上台阶敲门。门开了,是丫鬟绿漪,她皱着眉头,面色不悦。

“今儿这是怎么了?爷一回来就给爷摆脸色看?”

绿漪把门打开,哐一下靠到门板上,撅着小嘴:“爷好大的艳福呐,让人家姑娘亲自找上门来,巴巴儿地等了您一下午。”

奚恒眉头一皱,“什么姑娘?哪个姑娘?”

她扭扭头,努努嘴:“喏,还在前厅里等着呢,自己瞧去。”

奚恒疾步走入前厅,却见一个姑娘从椅子里缓缓起身。她一身鹅黄裙衫,装束素简,清净明亮,头上别一根白玉金翅簪子,耳边垂两粒紫琉璃水滴耳坠。一张小脸润而不圆,粉白透亮。杏眼灵动生辉,秀挺的鼻峰上点一粒痣,俏丽中又带着点妩媚。

丰肌约骨,姿态绰约。真个的清丽佳人,清水出芙蓉般的明净。

奚恒一时看呆了,他只觉这个姑娘眼生,迷迷糊糊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云琅瞧他这样儿,不由笑了声:“大人这是不记得我了?”她脸颊闪出一只酒窝,笑容揶揄。

奚恒恍然大悟:“你是……云琅姑娘?”

云琅笑意更深了,上前一个万福:“云琅见过奚大人。”

奚恒错愕:“抱歉,竟一时没认出姑娘来。只是姑娘今时同往日……着实很不一样。”

云琅低头一笑,没多解释。她在玉春苑,习惯了以那样的面目示人,自保的小心思罢了。

“云琅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望大人相助。”她一来便单刀直入,连个迂回也没有,倒是叫奚恒愣了瞬。

云琅不好意思地笑了,更显明媚动人,“望大人谅解云琅的唐突,我……不愿同大人扯那些弯弯绕绕的,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奚恒点点头:“姑娘有什么话,还请前厅看座。”

奚恒引她在前厅在坐下,唤来绿漪给云琅上茶。绿漪小脸儿拉着,咚一下将杯茶在云琅面前重重一放。

云琅抬眉,斜睨她一眼,心里轻哂,没说什么。这丫鬟,一看就对她主子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明晃晃都写脸上了。

“姑娘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会引得这姑娘非要亲自打上门来。

云琅端坐在雕花木椅上,右手摸进左边袖口里,定定望着他,沉一口气,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状纸,跪在奚恒面前,双手奉上。

“姑娘这是何意?!”奚恒惊住了。

“大人,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你我二人仅一面之缘,担不起多大的干系。可云琅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不得不来烦扰大人。”

她垂着头,双手高高举起,掷地有声:“前几日玉春苑的命案,是大人亲自带人捉拿的,想必大人很是清楚这个中缘由。仵作已验过尸体,确认郑御史是由于劳累过度、身体透支而猝死,并非谋杀身亡。既如此,案件的当事人柳青芙,应也是受害者,可官府却对柳青芙判处死刑!”

话至此处,她双手微微颤抖,不由紧了紧手中的状纸,“试问,柳青芙究竟错在何处?官府依据的又是哪条律法?”

奚恒被问住了,他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拳,嘴动了动,终是道:“但郑御史,确实是因柳青芙而死。”这倒是不争的事实。

云琅嗤笑一声,她抬眸,眉端目正,“若是柳青芙有罪,那么是否,一个人吃饭噎死也要给那口饭判处死刑?一个人游水溺死是否也要给那条河判处死刑?不,不会!人们只能自认倒霉,是自己命数已尽。”

“可青芙……正因为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因为,她只不过是一个命比草贱的妓/女!所以便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她身上,好叫贵人们出了这口恶气!”

她的话像一道狠厉的巴掌,重重扇在奚恒脸上。他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看着姑娘的凌厉的目光,怔愣着说不出一句话。

云琅嘴勾起一个笑,音色忽然软了下来:“大人……我明白了,明白柳青芙究竟错在何处。”

她目色一正,忽又激动了起来:“她错就错在,不该叫郑御史上了她的床!她错就错在,不该进到窑子里去卖!她错就错在,不该让吃不起饭的爹娘拿她换钱!她错……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有一步是她情愿的?现在,却还要拿她的命,去祭奠那个不知餍足的色鬼!”

她一口气说完,声音有点喘,胸口剧烈起伏着。

“呵,为了让大人们咽下这口气,却要叫柳青芙从此咽了气……”

她看他,眼光含泪,一声冷笑:“大人,柳青芙错就错在……她不该生而为人。”

“訇”地一声,奚恒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眼前的女子目光如炬,直直望着自己,被这样清明的眼神扫视着,他只想闪躲,可越闪躲又越觉羞愧。

他暗自叹了口气,蹲下身来,与她张目平视,直面着她灼灼的目光。“云琅姑娘,你要知道,这世间最动听的假话就是‘公平’二字。”

听他这句话,云琅身子晃了晃,几乎快要跪不住了。

“‘公平’,这是人造出来的词,可我们谁也没有见过。大千世界,每天、每时、每刻,在我们身边或不在我们身边,无数不公平的事情轮番上演。我奚恒不是救世主,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掰正每一个不公。”

就连他自己,都被不公打折了脊梁,谁又能来替他伸张?

云琅咬了咬唇,依旧不甘地直视他,“大人……”她颤着嗓音,一颗珠泪忽忽悠悠地从眼角滑落,衔住了她的下巴。

奚恒胸口一窒息,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他倏地起身,侧过脸,不去看她的眼,“你莫要再说了,这件事儿……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大的本事。”萧恒摆摆手,彻底背过身去。

忽然,掌心被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奚恒疑惑地转头,却看到手里多出了一包帕子包着的什物,他又对上她的眼,满是不解。

云琅哭得沾湿了睫毛,眼一眨,长睫上挂着的水珠就在人心尖荡一下。

“奚大人,我也知你为难,求人办事的总是拿出点诚意来。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奚恒将手中的东西捧起,一层层打开,里面竟卧着些零零散散的碎银,乍一数,也有近二十两了。

这一粒粒银子,太碎,看得人心也碎。他无法想象,姑娘是怎么一点一点,攒到如今这份光景。

心抽得疼,莫名其妙的疼,说不出的疼。他又想起姑娘那晚的话,“父亲死在战场上”“哥哥后也战死沙场”……奚恒藏在衣袖下的手攥紧,他用尽了全力般,手背青筋暴起。

内心天人交战间,他几乎就要败在了姑娘前。算了,萧恒,要不就应了她吧。

云琅觑他神色严肃得紧,眉头皱得快要打结了般,好似浑身都在用劲儿。她泄了气,终是不抱希望。看样子,他是不会答应的了。

连花钱贿赂都行不通,这不得不逼她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她咬咬牙,倏地从地上起身,凑到他耳边,蔷薇香的气息哈进他耳朵里,“奚大人……”

奚恒叫她吓了一跳,左肩往后撤,连忙就要躲开。谁知云琅不依不饶,又逼近一步,她脸上绽开一个笑,娇媚得像个小妖精,眼角的泪痕忽明忽灭。更像个吃人的妖精了。

“奚大人,这件事您若是不帮我,就别怪我把您的秘密捅出去了。到时候叫天下人皆知,您可承受得住吗?”

奚恒瞳孔猛缩,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难道知道,自己就是萧恒了?!所以她才会如此笃定,自己一定能救她小姐妹出来?

云琅见他这受惊的反应,知是自己猜对了,嘴角的笑越发放肆。

奚恒,既你不仁,就莫怪我不义了。

“你想说什么?”奚恒警惕地道。

云琅踮脚,又靠到他耳朵边,红唇微启:“我知道,你不举。”

奚恒:“???”

他震惊地瞪她,目光里有一分疑惑、三分凌厉,剩下的六分,仿佛全都在说:这个女人,她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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