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粉色的舞衣侧转,少女的舞姿翩然,美不可言。乐师缓缓奏响琴瑟,音韵和美生动至极,与舞姬的舞姿相映,仙气醉人。
一杯浊酒在酒杯中晃荡,酒中映入景色和美人,也映入一双与这纸醉金迷的场面完全不同的清明眼眸。
那是一双淡蓝色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任谁看了都忘却不了。
“喝!”
与如此雅致的环境相比,一旁人粗犷豪放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淡蓝色的眼眸微微抬起,环视一周。
他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敲在杯壁,发出的声音在眼下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粗人不懂他的雅致,更不懂他的思索,只在一旁觥筹交错,大声喧闹。
“粗鄙至极!”一旁的白老脸色不好,一杯酒豪饮下肚,都久久难以平复怒气。
而他只是状似不经意问起:“你说,咱们是不是太久没出现了,久到那人都忘记了我们?”
“那人?”白老疑惑。
他却不说话了。
“还能有谁,那阴险的臭女人咯!”野犬冷笑:“阴险毒辣,不折手段,毫无人性!”想起那女人对他做过的事情,他就气得磨牙。
他抬头,举杯,一把捏碎了酒杯,那啪拉的响声瞬间吸引了旁人的注意,郑秀然割肉的手一顿:“大人怎么了?”
他转眸微微一笑:“无事。”目光在郑秀然手上一顿:“郑将军不喝点酒?”
郑秀然羞赧道:“某年轻时喝酒误了事,便发誓有正事绝不饮酒,这不,总觉近日许有大事发生,不饮才好。”
贺明常微微颔首:“还是郑将军想得周到,念及大事,近日的确有不少有趣的事情发生。”
郑秀然听他言外之意,思考片刻,试探性问道:“大人已有想法?”
“郑将军有想法?”
“只是觉得底下将士耍懒了,也该找些事情做了。”
贺明常轻笑,垂眸遮住眼中意味不明的神色:“将军不必担心,机会快要来了。”
郑秀然面色严肃起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可贺明常只是那一笑,后就换了杯子饮酒,避而不谈了。
郑秀然犹豫了一下,只得继续吃肉。
这贺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爱打哑谜。他微微叹息。
*
“今日还是没有动静?”军营中,李熙微微挑眉问道。
张奎摇了摇头。
李熙点头:“无妨,只需要按计划行事即可,若他真出来了,不过是多对付一人罢了,他有一人,我们可有足足十万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他淹死不是?”
李熙开起玩笑来。
“只怕他们偷偷摸摸在搞什么阴谋诡计,我总觉得皇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他能眼看着明康沦陷而毫无作为吗?”对于一个为了权势能够自断臂膀的利欲熏心的帝王而言,失去权势胜过失去性命。
李熙思忖片刻,无奈道:“咱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顿了顿,她抬眸道:“太阳,要升起来了。”
张奎随她目光看去,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太阳东升,朝阳洒落余晖,营帐旁的小草沾满了露水,哪怕在深秋,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会赢的。”
“会赢的。”
第一遍,他语气漂浮,可第二次,他的语气却尤为坚定有力。
“杀啊!”
太阳升起,两军交战。
登云梯直登天际,不怕死的将士们爬上城墙,在箭矢之下掉落,又如同蚂蚁一般堆砌上去,直到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登上城墙者越来越多,吓得明康的将士弃剑而逃。
将士稳稳将方家军的旗帜插在城墙之上,第一面,第二面……越来越多,旗帜在风中飘摇,如同胜利的信号。
“冲啊!”
“冲啊!”
“冲啊!!”
砰、砰砰——
巨大的削尖的木头狠狠撞在城门上,撞得宏伟老旧的一震一响。外面的将士卯足了劲撞,里头的人狼狈的堵,门缝被撞的开裂,那些人就只能用身体去堆,想要守住这所大门。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张忠诚拍腿哀嚎,老泪纵横。
“明康……就要丢在我手上了?”何起甫站在城门口,愣愣望着,他的头甲都戴歪了,看上去狼狈无比。
“不,不!”
他整个人扑过去,连带着那些将士一起去堵城门,城门一震一震,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抖,他咬紧牙关:“明康绝不能丢在我手上,哪怕死,也要他们踏过我的尸体!”
“起甫,扛不住了!”张忠诚赶紧去拉他,可是何起甫一侧头,张忠诚却愣住了,
那个大老粗此刻哭得像个孩子:“忠诚,俺成了千古罪人,俺是千古罪人啊!”
张忠诚一时无言。
他唇色发紫,只觉得这秋风好冷,他眼中浮现出迷茫的神情,恍若失去了动力和勇气。
“要是,将军在就好了……”
那年,他戍守边荒,最寒冷之时吃的是最粗糙的糠,穿的是最薄的甲,连棉衣都是奢望。
可是那几年,战扎西耶,与稚蛮你来我往,用谋算,用力气,用拼杀一切的决心去谋一个胜利,兢兢业业守着自己的方寸土地,无论胜败,篝火之下,烈酒几巡,高歌几支,他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充实,只想着,又活了一天,真好啊。
如今,物是人非,但不变的是,守着那方寸之地的决心。
“将军……”
他目光从门缝中钻出,望着那支熟悉的军队,目光与女子身旁那位大老粗交错,他不由得轻声呢喃,却早已泪流满面。
“张奎。”
那个在他手下摸爬滚打长大的少年也已经成为了旁人的副将,为旁人冲锋陷阵,却是各自为营。
何起甫脸色灰败:“为什么方家军要反叛,为什么!”
“也许,是应该变了。”张忠诚暗自低喃。
“起甫!”忽然,张忠诚瞪大了眼睛,厉声喊叫起来。
何起甫愣了愣,只感觉一阵巨大的阴影落下,将他遮得严严实实,随后,他的眼睛就黑了,黑得怎么也看不见前路。
那句“怎么了”噎在嗓子里,再也发不出来。
“起甫!”张忠诚声色变音,尖利难收。
“砰——”
巨大的声响响起,震起地面尘灰。
那面古老的城门轰然倒下,将所有人压在下面,不知生死,可那鲜艳的红色却涓涓不断从城门下榨出,汇成一条血色的小河,流向张忠诚的方向。
他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发不了声音。
而此刻,马蹄声涌动,领头那人缓缓接近。
他听见那人旁边有人问:“张将军,多年不见,身体可好?”
在眼下这个形势之下,这个问题显得有些讽刺。
“怎么,认识?”女子偏头问道,问得漫不经心。
“认识,不熟。”
只四个字便划清了所有界限。
张忠诚抬头看着他,声音艰涩:“起甫……在你脚下。”
张奎一愣,马蹄下意识后退,退出倒塌的城门,他低头看去,只看见涓涓细流的鲜血。
他面色冷峻,眼神复杂。
“认识?”远远的,又听女子问道。
张奎拉着缰绳走近:“是主家的兄长,也多亏他还能记得我这个旁支的兄弟,毕竟在平日,他们都是高攀不上的亲戚。”
“哦,差点儿忘了,你们同姓张。”
“虽同姓张,但张与张也不同,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里。”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想的……”张忠诚语气苦涩。
张奎俯身,马儿与他擦肩:“不然我该如何想?凡是主家要的,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若主家当真慈爱,就不会取完还嘲讽旁支穷困潦倒,你可知我为何参军?因为穷啊。”张奎冷眼看着他。
“我、我不知……”
“既得利益者当然不知,让开吧,看来昔年同袍份儿上,我留你一条命。”张奎居高临下道。
张忠诚见状竟敞开手,厉声道:“站住!”
“嗯?”
“要想踏入明康,先踏过我的尸首!”
张奎眼中讶色难掩,像是头一回认识他一样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多年不见了,没想到张将军竟变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同当年一般圆滑。”
暗香见他“踌躇”许久,又听那人迂腐,便抽出腰间一把剑抛给张奎:“此人冥顽不灵,杀了吧,别耽误大计。”
“也好。”张奎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走到这个份儿上早已不是一份情谊就可以让他轻易退让的,这是战争,这里是明康,只能是你死、我活,或者我死、你活。现在他活着入明康,自然就有人得死。
张奎早就做好准备,因此也没有多想,仅接过剑,缓缓朝张忠诚走去。
张忠诚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盯着张奎:“阿奎……”
张奎皱起眉,似乎不悦:“张将军,你我各为其主就不要叫得这么亲昵了,免得你我都不好下手。”张奎冷酷无情地说道。
“你老娘也在明康,你就不曾为她想想吗?”
“张将军,你这话好笑,你觉得你老娘过得好吗?待我入城,我便是开国功臣,金银珠宝,地位权势,我张奎尽得,我爹娘自然会过得好,起码,比你张家过得好。还是,你依旧觉得,我们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下贱亲戚?”
张忠诚脸色灰败,随后一点博取同情的手段也全然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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