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浸泡。”,却不知“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莫向尊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
这才送走了邢夫人,却迎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赵姨娘。
才喝完了苦药的王夫人为了散药性,由着彩燕扶着她房内走动,却见彩鸳在房门外叉腰拦着赵姨娘,于是开口放行:“让她进来吧。”
赵姨娘得令后,犹如一条灵活的泥鳅般钻进了王夫人屋内,惹得彩鸳又是一顿踩脚泄气。
当然赵姨娘几日没来请安,心里也有些发虚,一看到王夫人就立马弓腰曲背问安,也没敢坐上椅子,作势就着炕下的脚踏就要坐下来。
“你是怀着身子的人,月份小禁不得折腾,弯腰下蹲之事别做多。”王夫人使了眼色,彩燕连忙挪了椅子过来,甚至贴心地放上背垫子,没一会儿又端来了茶碗。
平日都是赵姨娘伺候王夫人的份,哪能有彩燕彩鸳一等丫鬟伺候赵姨娘的事呢。赵姨娘来到王夫人院子里第一次获得此等待遇,更是暗自欢喜。
好半响后,满脸得意之色的赵姨娘一手抚着不显怀的肚子,一边开口道:“谢太太念着,我这胎跟怀着三姑娘不同,这几日吐得天昏地暗的,老爷怕我来污了上房,没敢过来请安。”
王夫人瞟了眼赵姨娘,交代道:“唤了大夫看过了吗?”
“老爷叫了陈太医把了脉,说是底子虚了些,清补清补就好。我知道我这等人物,哪里能有人参这等金贵之物补呢,多吃碗饭就当给肚子里的补补了。”赵姨娘扯着嘴角干笑道。
贾府何曾跟姓陈的太医有过打交道的,王夫人默不作声,只等稍后问彩鸳,见赵姨娘东一句老爷西一句肚子,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老爷宠我、老爷看重我肚子”。
懒得跟三句不着两的赵姨娘掰扯,王夫人心里正想着彩鸳,一开口吩咐也就脱口而出:“彩鸳,去小匣子取几根人参、称几两燕窝,给赵姨娘补补。”
一听除了人参之外还有燕窝,赵姨娘顿时双眼发亮,一时之间只有千谢万谢,而后又说道:“阿弥陀佛,府里只得太太菩萨心肠,身子有恙还记挂我。前几天连我兄弟都被打发采买,还以为太太要。”说着拿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转而笑道:“老人家常说,难不死必有后福,太太啊。”
话还没讲完,就被一旁端茶的彩燕啐了一口:“赵姨娘,仔细说话,若是在这胡言乱语的,太太不放心上也罢,老太太老爷珠大爷大姐儿听到可饶不了你。”
赵姨娘满脸慌慌张张,连忙跪了下来,用手打嘴道:“都怪我这嘴不会说话,太太饶了我吧。”
王夫人抬了抬手,本就没了想说话的心思:“安也请了,你就回去罢了。”
赵姨娘一听这明晃晃的赶客之语,却没立马起身告退,像是身上有了跳蚤般扭捏,只见彩鸳拿着两包东西走了进来后,赵姨娘二话不说接过去,才起身急急辞退。
这般不入眼的作为,自然也惹得她们暗地一番笑话。
看不惯赵姨娘这般打秋风的姿态,彩燕有些咬牙切齿道:“这赵姨娘之前不过是个二等丫鬟,全仗太太的光才当上姨娘的。当上姨娘依旧没皮没脸的,先头是仗着肚子霸着老爷就不说了,今日这番讨人厌恶的作态,少不得跪罚,长长记性。不就看太太心善,不然哪有姨娘仗着老爷的话不来伺候太太的,还敢白口吃着上等补品。”
难得彩燕气得如此,王夫人反倒有些好笑,开口道:“这些东西虽值钱但也得用在需要的人,你是哪没见过世面的人家?珍藏这等物什做甚么。她到底是个姨娘,现在又怀着贾家血肉,那玩意均几两她补补又如何。府上难得再添喜色,老爷欢喜也是正常,你们也就听着老爷的话,让她最近都在屋内待着吧。还有屋内的丫头婆子都要给她点尊重,免得外头以为谁都可以欺负半个主子。”
彩燕连忙点头说是,面上笑着道:“太太教训得是,姨娘自重,我们这些小丫头岂敢不敬呢。”
“另外有配上冰糖给去吗?这燕窝若是要熬,少不得几钱白糖。”王夫人随口一问。
“彩鸳料定没这想头,也多亏太太费心想到。等会我喊她白送一趟去。”彩燕闪过诧异,这些小事太太往日都不过问,没想到今日倒是对赵姨娘有心。
实则彩燕内心依旧对赵姨娘不爽自是不提,叫了彩霞几人进来收拾茶碗,又吩咐彩鸳称几两冰糖送去赵姨娘。
“陈太医又是哪位?”王夫人又想起赵姨娘提及的新名字,趁着还有印象便问了起来。
彩鸳噗呲一下就先笑了起来,解释道:“太太,哪里是什么太医,不过是让小厮在外头寻的普通大夫。她倒是以为什么大夫都叫太医呢。”
原来是赵姨娘闹的笑话,王夫人这才没放心上。
这时从贾母处过来的元春,身后跟随的李奶妈正抱着宝玉,宝玉一瞧到王夫人就娘、娘唤了起来。
两日未见,母子二人倒是亲热亲热,王夫人看着宝玉这张圆嘟嘟的小脸正歪自己怀里撒娇,脖子挂着的玉石随着宝玉的摇头晃脑而晃动,王夫人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张疯疯癫癫的和尚模样,心里一痛,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大家原本看着他们玩得正开心,却没想到王夫人猝不及防掉泪珠,元春和彩燕相视无解,安慰几句仍未止住。
一想到王太医的医嘱,元春连忙想了个话头说道:“总听别人说当娘的会偏心,女儿信以为真,没承想在太太这里倒是个例外。”
同样想转移王夫人注意力的彩燕,一听连忙追问道:“大姑娘这话倒有趣得很。”
“娘醒来看见哥哥和我便哭了,这会子看着宝玉也哭了,要我说,这世间再也没有如此不偏心的母亲了。”元春打趣的话成功止住了王夫人的泪水。
王夫人无法解释刚刚那种突如其来的悲痛,趁着笑意又跟宝玉玩耍了起来,暂时将心中莫名的悲痛压了下去。
而善解人意的元春看王夫人强打精神的样子,便知宝玉惹得王夫人累着了,即使宝玉撒娇撒痴也让李奶妈抱回贾母处。
只是还未伺候王夫人躺床歇息,倒是进来彩鸳一惊一乍地跳进屋内,一脸气急败坏地说道:“太太,这赵姨娘白糟蹋人,您这一天天的好心,可都做了驴肝肺。”
王夫人原本要歇息的,这不得打起精神听听。
且不说太太给姨娘的东西算是善心大发,就算给的是没甚么价钱的东西,姨娘也得要笑着感激一番,更何况王夫人给的又是人参又是燕窝,为何会闹出彩鸳口中的白糟蹋呢。
彩鸳没看到一旁的彩燕暗中使眼色,正要开口说话,就被元春笑着打断道:“娘歇息先,孩儿听听,若是小事也就罢了。”
这时彩鸳才看到彩燕刀人的眼神,脖子一缩,似乎能感觉到后颈凉飕飕地。
王夫人本就有些昏昏入睡,这一听元春的话,也有了一番较量,交代道:“你大了,也有主见去管管这点小事。重要的是别闹大了,可别惊动到老太太、大太太那头去。”
“是。”元春将纱被替王夫人盖好,出去见到彩鸳正被彩燕训斥着,双眼正巴巴地流泪不止。
元春也没立马止住彩燕的话头,只是往椅子一坐,打发贴身丫鬟素心去倒茶来。
“你呀,平时不够稳重就算了,如今太太正是喜静之时,如何毛躁得连彩云彩霞都不如了,倘若老太太、老爷在的话,你说这话可又得闹得天翻地覆了。”彩燕又叹又恨,激动得手指差点戳到彩鸳的眼上。
本就不好出声教训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元春看彩燕该说该骂的都讲完了,这才将气愤的彩燕和丧气的彩鸳拉到身边坐下,端了茶:“彩燕姐姐,快些吃茶,少生点气。彩鸳姐姐也别恼,我虽年纪小,但听着彩燕姐姐的话却是真真有心,以后可得改改性子。”
见元春如此贴心抚慰,两人气意丧气全无,吓得连忙道不敢,又是被元春拉回坐着,说:“我可是得了太太的令来管事的,彩鸳姐姐倒是说说看,这赵姨娘到底犯了何事,触你气头上。”
原来道是如此,彩鸳心不甘情不愿称了几两冰糖,想着几步路程的事,也就顺道拿去给赵姨娘,却在没想到房门口没有婆子通报,就听到赵姨娘跟她屋内丫鬟如意说着话。
“太太分明就是假作好人,怎么就给了这发黄的燕窝、如此小的人参,我看平时太太吃的可不是这样。”
“上房的人没一个看得起我的,故意拿这不成样的玩意敷衍,若是老爷知道,该是如何心痛我呢。”
这一听还得了,燕窝是爪哇国进贡的,王家专管海外进贡之物,得了些便送过来给王夫人,如此珍贵之物却被说是次等。
而人参就更不用讲了,枝簪粗细的就已算是上好的,顶好的、两指大小都放在老太太那存着。
东西明明都是好的,怕是修几辈子福都不一定能吃到。
赵姨娘这人‘上眼皮看下眼皮——目光短浅’,硬是说得分文不值,还倒打一耙说太太、太太屋内的不是。
彩鸳听完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一把摔了手上的冰糖,打起帘子就进去争论一番。
“你可有碰得赵姨娘了?”元春顺势问道,怕彩鸳不知轻重,推了扯了赵姨娘就不好处理。
彩鸳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样,瞪大眼睛否认道:“大姑娘,彩鸳可没碰着她,只是嘴上掰扯了几句罢了。倒是她恼羞成怒,狠打了几下吉祥,彩鸳看她们不成体统就连忙回来了。”
元春想了想,这不过就是几句牢骚话,赵姨娘素日讲话颠三倒四的,说与母亲听了也无益。
于是宽了彩鸳的心,便将此事盖了过去。
注:第一首诗为王昌龄《春宫怨》,第二首诗为李商隐《宫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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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赵姨娘矫情暗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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