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翎深深看了她眼，眼里有柔情一闪而过。
反观四皇子冷哼一声，阴沉着脸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两人有说有笑，难得一向端重自持的萧翎会搭上一两句。
杜青笑容灿烂如漫山遍野的春花，“奴婢今晚做好吃的，世子今天有口福了。”
其实是每天都有口福，萧翎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橙光泼洒的街巷上，两人影子被拉得老长，一进一退，却意外和谐。
蓦然瞥见他仍有些苍白的脸色，杜青想起她的食疗法子，不动声色道，“世子，每日服下八珍汤，可感觉身体好了不少？”
在她心里弱不禁风的病美人萧翎抿唇淡笑，“长期喝，倒感觉身体有股暖流在流动，似有万千气力想要挥尽。”
难为厨娘为他着想，为他补“残缺不堪”的身体。
一听这话，杜青点头，这是有功效呀！
便大胆地叮嘱了一句，“世子年轻清俊，身体肯定会彻底好起来，这一天很快了！”
听着她有些孩子气的话，萧翎失声摇头一笑。上面那位等着端王府出错，他没将真相托盘而出，只是道，“你有心了！”
如今天气暖了起来，杜青决定做几道符合这个时令的菜肴。
萧七过来问，好奇极了，“小厨娘，晚膳准备做什么吃食？”
她专门负责世子的膳食，自然要熟知世子的喜好与忌口。
“世子，吃得了春笋么？”会不会吃下春笋，浑身瘙痒起疹子。
萧七想了下，“世子可对笋并无忌口，只不过一向用膳以清淡为主。”
那好，她能安心准备一道春日嫩笋了。春笋与秋冬时节的笋区别颇大，口感鲜嫩，很是清香脆爽。有道是怎么做都好吃，保留食材原汁原味，便叫人口水直流。
杜青慢条斯理报出一道道菜名，“清炒春笋，红枣炖鸡汤……”
萧七一一默默记下，转身回去禀告世子。
她开始处理食材，春笋是掌事一早买回来的，因此很是新鲜。
杜青先将春笋一一去皮，后切成齐整的小块，这里很考验厨子的刀功。但她运刀娴熟，笋片工整，大小一致，尚是完美。
尔后起锅烧水，水至烧开沸腾，放入笋段焯水捞出。然后倒入一定的油、小段葱花炒爆出香味，放笋段翻炒，杜青观察起火势，时不时持木铲翻搅，放入少许盐提味，待她算好时辰差不多，便出锅。
玉儿进来时，杜青正在低头，剁鸡肉块，菜板发出“噔噔”的声响。
“青青，做什么好吃呢？”
瞥见她探头探脑好奇样子，心里肯定有些馋了，杜青不觉笑了，“红枣鸡汤，我在切鸡肉。”
能炖汤的鸡肉必讲究新鲜滑嫩，故她细细挑选了一番才下刀。
鸡肉不管怎样都会有腥味，杜青接着鸡肉下热锅焯水，焯完水的鸡肉放进盅中，倒入近满满一盅清水，放上火炉蒸煮。
红枣，她选的是颗颗饱满红艳的那种，蒸煮出来会有甘甜味，令人回味无穷。
鸡汤讲究味美新鲜，鸡肉块下盅中熬煮，加入十几颗红枣，稍显寡淡的汤底一下鲜艳如画，沉沉香味入鼻。
瞧见玉儿暗自吞咽口水，杜青发出邀请，“尝尝吧。”
遂舀了碗鸡汤给她。
玉儿小心翼翼接过玉白瓷碗，鸡汤刚出盅，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直往鼻子里钻。
吹了吹待凉些，玉儿才舔了舔碗，随后微抿一口。她没尝过什么好吃的玩意，到了王府，也就比在家时好点。
但鸡汤入喉，极为鲜，肉质肥美滑嫩，嗓子像是被温暖的清流拂过，舒服不少。
一口喝罢，玉儿还舔了舔碗底，由衷夸道，“好鲜，鲜到我骨头快要酥了！”
得到认可，杜青很是高兴。
玉儿在王府当过多年的下人，受过的苦难不少。而美食尚能抚慰人心，治愈那些受过苦难的心灵。
她道，“等下做青团，你要尝尝。”
大晏也有青团这种糕点，多出现在平民百姓家中，一般入不了权贵家人眼里。
一听这话，玉儿双眼亮了，“谢过青青，我要尝尝你亲手做的青团。”肯定很美味，不比喝过鸡汤味道差。
思及青团要用到艾草，而恰好后厨有剩下的艾草，是小厮从城郊采来防蚁虫的。艾草气味独特，能防蚁虫不说，用来做青团也不错。
玉儿提出她来洗艾草，杜青点头，找到白罐子里的糯米粉后，加几勺白糖混合搅拌。
那边玉儿洗好艾草，杜青开始持菜刀剁碎艾草，砧板作响，架势十足。然后她将碎艾草倒入糯米粉中，方便均匀入味，她一面加一面搅拌。
灶台上还摆着几个咸鸭蛋，正好她用来做青团馅料，取出咸鸭蛋里面的咸蛋黄。
杜青取一份面团，正好手心大小，摊在手心，包入完整的咸蛋黄，然后收口滚圆。
一枚完美的面团便出现在她的手心。玉儿瞧见她的动作，似是懂了，也学着她来包。
一柱香的时辰，两人手脚快，不一会儿包了几十个青团出来。青团小小一个，齐整排在白布上，玲珑可爱。
见包了如此多青团，杜青很满意，“玉儿，尝尝我做的青团罢。”
闻言，玉儿两眼放光，拿起离得最近一个青团，低头咬了一口。艾草的清香在口中慢慢化开，而咸蛋黄的咸香后涌上来，两者完全混合交汇成一体，口感不寡淡，恰到好处的又糯又咸香。
下一刻，杜青听到玉儿激动地哇哇大叫，“好青青，你真是最好的厨娘！”
她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窥见外面天色昏沉，月光倾泄进窗棂，长廊处的红灯笼都亮起。
该去端上膳食了。
食厅内，即使天气暖和不少，还是始终供着上好的碳。里面暖和不已，但见萧翎病恹恹的，俊脸浮上一丝惨白，令人惋惜。
他今日着月白锦袍，但他的脸色好像比这锦袍颜色还要寡淡，仿佛风一吹他就不见了。
比起其他仆人低头垂眸，乖顺安分，杜青倒是壮起胆子，不动声色地瞧了他眼。
看上去仍是这样子，八珍汤，她的食疗法子……难道没用？萧翎心知，故意说些好听话哄她的？
“今日晚膳清淡不少。”
嗓音低醇清冷，仿若幽谷清涧。
辨出他是在询问，杜青莞尔一笑，“没错，吃食清淡些，对肠胃才好。”
她虽重口，喜欢吃些火辣辣的食物，但吃多了的确对身体不好。
何况……想到这，她飞快瞥见萧翎清冷如美玉的侧脸，他身子骨弱，更需要好好保养，身体会才好。
见她澄清似黑葡萄的大眼转来转去，狡黠灵动，萧翎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叩大腿的动作一顿，嘴角微扬。
尝辣的吃食，他肠胃初感不适，然后……身体一下垮了，只能卧病在床好好养身体？
只见杜青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微微咬着唇隐忍不发，好似沉浸在某种幻想。
萧翎：厨娘初心很好，但喜欢往严重的方向想怎么办？
萧翎对吃食一向不讲究，虽天潢贵胄，但在吃的方面平易近人。几年前在边疆时，突厥来袭，两方打得死去活来。为节约时辰，萧翎是能吃得多洁简就多洁简，常一张干硬的馕饼便是一餐。
就连前面李厨子是府上老人了，侍候端王府膳食近二十年，做出的膳食中规中矩，很少令他惊艳。但萧翎没说什么。
可杜青甫一入府，轻松赢了李厨子不说，又冷静沉着做出一道道美食，有他从未见过但一尝就爱上的美味，也有初看不起眼尝过才放至心上的佳肴，还有……
种种往事浮上脑海，萧翎难得心生岁月静好的感觉，他半垂着眸子瞧杜青上菜，夜色迷离又美好，视野里一双巧手在摆弄白玉瓷碗碟，与想象中的一样五指纤细白嫩，如上好的佳玉。
但就是手指上几处瘀青与伤口，破坏了美感，美玉有瑕。
察觉到他一瞬强势的目光，杜青动作生硬，双手柔顺放至腰间，算是掩盖手上的瘀青和小伤口。
吃食清淡，但美味可口。就说这道清炒笋，笋段鲜嫩，自带春日美好的气息。
萧翎沉了沉眸子，不自觉多夹了几箸。笋香四溢，清香诱人。
退去前，杜青余光瞥见他用膳轻快，眉眼柔和，橙黄灯光下，衬得他眸子多了几分白日很少会有的温情。
用完晚膳，萧翎吃得七分饱左右。毕竟晚些戌时，还有仆人送来精致糕点。他不饿便不会尝，肚中不饱胀尔后才能安心入睡。
就在此时，一道小巧的青色团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青团么？”萧翎淡淡道。
寻常百姓家中都会有这一道糕点，以表迎接春日之喜。然而在不少权贵看来，却看不上的。
因为是她亲手做的，外表看上去与寻常青团并无区别。
但萧翎就是有股想尝尝的冲动，他向来不大委屈自己，想到这便执箸夹起一个，当作膳后甜点。
艾草向来味道微微苦涩，但这次好像只剩清香，无了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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