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其实在赌,赌渡舟对她尚有利用之意,赌渡舟暂时还没发现她在装,所以不会跟她撕破脸面。
她没有忽略自己刚醒来时说忘记了所有的事情,渡舟那如释重负的神情。既然渡舟想要她忘,她配合便是了。
翌日,在周昭的强烈要求下,渡舟带她去见了瑶姬。
瑶姬见了周昭,神情不可谓不复杂。
毕竟这片残魂是她手中曾经引以为傲的底牌,本想利用周昭牵制渡舟,没想到反而为他人做好嫁衣,阴差阳错,让渡舟融好了周昭的两片魂魄。
瑶姬大势已去,咯咯笑道:“哦,原来是我的鬼将。这么快就有了新主人,可喜可贺。”
瑶姬并不认识我?
周昭略微惊讶,转念一想,既然渡舟肯带她来见瑶姬,说明渡舟并不担心瑶姬会在她面前说漏嘴。
周昭故意装傻,指了指自己,问道:“姐姐,你是在叫我吗?”
瑶姬愣住,转而哈哈大笑道:“竟还是个傻子!可惜了这副好容貌!啊——!”
瑶姬惨叫一声,身上绑着的玄铁链就像活物一般愈缠愈紧,渡舟蹙眉道:“丹妙骗了你,你还打算替他卖命。”
“魇鬼虽然狡猾,却没骗我。是他告诉我能用凤尾花钿吸食魂魄,如果你们再晚来半月,等九洲城那些又蠢又爱美的女子,都用上我这花钿,届时我法力大增,还用怕你那破堕神图吗!”瑶姬说到激动处奋力一挣,却被玄铁链狠狠拽倒在地,不禁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渡舟道:“你以为丹妙那么好心?魇鬼唯恐天下不乱,不过是想借你的手,引我去无相城罢了。”
渡舟说得不错,魇鬼如果想要藏匿行踪,完全可以掩去凤尾花钿上自己的鬼气。
周昭仔细想想,那时她和上官确实是因为花钿上残留的魇鬼气息,才一路追查到无相城。
这么简单的道理,瑶姬不会想不明白。她此刻披头散发,实在可怖,气急败坏道:“堂堂无相妖主!你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周昭想不通的是,魇鬼大费周章将他们引去无相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瑶姬仍在喋喋不休破口大骂,周昭此刻装疯卖傻,很多话不便问出口。但她想知道的这些问题,渡舟却闭口不提。
一种可能是,在她没有醒的这些天里,渡舟早已经问过千八百回,瑶姬不肯说;
另一种可能是,渡舟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所以没必要再问。
无论哪种可能,对周昭来说都差不了太多。她既没办法直接开口问渡舟,也不能正大光明问瑶姬。
略一思索,便走近问道:“这位姐姐,你也知道魇鬼吗?那你有没有见过县令大人,他被魇鬼附身了,我正在找他。”
什么都不能问,县令总是能问的吧。
果然,瑶姬浑然不觉周昭在套话,看着她道:“我当然知道魇鬼,当初还是他把魂魄交给我。怎么,你很在意魇鬼用的身体?哎哟哟,那可有好戏看啦!我告诉你,魇鬼霸占的那副身体已经快不行啦!瘦得都没人形啦!小妹妹,你要是想快点找到他,就劝劝你家大人放我出去,怎么样?”
魇鬼不能离开贺金牙的身体,自然好吃好喝不会苦了自己,虽然吃的喝的不是什么正经肉就是了,但要说魇鬼这厮能把自己饿瘦,那纯属无稽之谈。
渡舟忍不住提醒道:“别听她胡说。”
周昭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但装一装总是要的,她面露不忍,顺着瑶姬的话说道:“渡舟大人,能不能听她的?我想救县令大人。”
周昭演得情真意切。
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演的,贺金牙是她对九洲城为数不多的两年记忆里,唯一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周昭本来信口胡说,谁知等出了地牢,渡舟竟然语气松动,说道:“你刚才说的,可以考虑。”
……这可不是无相妖主的行事风格。
这下轮到周昭哑口无言,只好假意纠结,硬着头皮继续道:“可是,丹青手放出去再害人怎么办呢?”
“自然不会再让她出去害人,不过,如果能用丹青手做诱饵引丹妙出来就好了。可惜……”
当日他们在鬼城费尽辛苦才捉到丹妙,这厮却又趁鬼门关躁动之际跑掉了,果真是个活泥鳅。
渡舟没有说完,但周昭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可惜——
他们还不知道丹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会有她的一片魂魄,又为什么借瑶姬之名,引渡舟前去?
表面看丹妙是想用残魂威胁渡舟,做瑶姬背后的提线人,但只要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逻辑不通。
那日在城郊,丹妙明明怕渡舟怕得要死,如果说瑶姬不清楚渡舟的实力,敢在阎王面前耍大刀,那丹妙可是实实在在领教过渡舟高招的,不太可能愚蠢到仅凭一片残魂就妄图牵制渡舟。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丹妙是故意让渡舟找到那片识魂的,但又不愿意暴露自己,才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将识魂送到渡舟手中。
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总不能说丹妙脑子一抽铤而走险,妄图颠覆朝廷,要将杀神周昭重回人间?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以上真是丹妙的意图,那他目的已然达成,瑶姬于他而言再无利用价值,鱼饵一说自然也不成立了。
这就是渡舟口中所说“可惜”二字。
周昭内心烦躁,就像一团搅在一起的乱麻。丹妙跟瑶姬暂且不提,渡舟救她又是什么目的?
毕竟周昭已经没有毕方神血,不再有利用价值。她上辈子错信过很多人,也亲手杀过很多人,死在剑下的亡魂不计其数,后世奉她一句“杀神”毫不为过。
但老天既然让她重活,周昭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在想什么?”
周昭回过神,“善解人意”道:“啊我在想,县令大人虽然要救,但丹青手也不能就这么放了,九洲城的百姓是无辜的。我相信你,渡舟大人。”
渡舟道:“你相信我?”
“是啊,渡舟大人无所不能。”周昭笑得眉眼弯弯,心中却道:我不会信你了,萧十六。
丹青手被抓,九洲城凤尾花钿案告一段落。
这件事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就像凤尾花钿突然出现在九洲城,没过两天又突然悉数消失了。
九洲城的小姐们不免感叹,再也用不到那么漂亮的凤尾花钿,却不知自己离身死魂消只有半步之遥。不过,这只是九洲城百姓生活中一个很小的插曲,日子还要继续过,漂亮花钿总会有。
没人知道这背后有什么人付出了什么代价,寻常百姓并不需要知道这些。
沈云起也已然大好,每每想到自己竟然因为一枚花钿差点儿死了就羞愧不已,一提就会跳脚。
但总有人嘴贱。
比如上官富贵。
上官大人从无相城回来后,闭门不出好些时日。他自觉知道太多秘密不是件好事,每日提心吊胆,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出门,想去看哑奴恢复得如何又不敢见渡舟,于是抬脚一转去找沈云起。
一见沈云起,他又免不了旧事重提,便招来一通暴打被赶出国师府。
周昭后来听上官跟她讲这些时,其实内心毫无波澜。她对这些人和事都丝毫不感兴趣,她是另一个时空的人,这里没有她的亲人,没有她的朋友,甚至……没有恨她的仇人。
她强装有趣,点评几句:“上官大人,你还不知道为什么被打吗?你不应该在沈姐姐面前再提凤尾花钿的。”
上官不服:“我明明是关心她啊,就问问她将那东西扔了没,还说如果没有好看的花钿,本大人送她几枚,你说我难道不是好心吗?”
周昭托腮道:“那你送了吗?”
上官茫然道:“没啊。话没说完,被打出来了。”
周昭叹气道:“上官大人真是木头。”
其实对于这张脸,上官心里可谓疑惑重重。
但上官作为暗卫,一贯秉持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对于什么渡舟给她换了张皮这种话,上官反正是不信的,他估计只有沈云起那种笨蛋才会信。
那晚在丹青坊他看得真真切切,那脱画而出的红衣女鬼,分明就是眼前这张脸!
哑奴换了张皮,偏偏就是消失了的红衣女鬼的脸,世间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周昭见上官一直盯着自己看,料想对方也不会信渡舟编的谎话,她假意在脸上摸了摸,问道:“怎么了上官大人,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有。”上官假意喝了口茶,问道,“对了,听说主君给你起了个新名字,叫什么啊?”
周昭莞尔一笑,一字一顿道:“祝鸢。主君说,叫我祝鸢。”
“祝鸢……”上官咂摸道,“名字不错。”
“上官大人,这是什么啊?”周昭指着上官手腕,明知故问。
“你问这个啊……”上官露出手腕内侧一个若隐若现的莲花印记,“这是主君赐给我们的,牵机营每个人都有。”
“做什么用?”
“这个嘛,就是个记号吧。你看,在太阳光底下就消失了。”上官将手腕放在阳光底下,那印记果然变得极浅淡,漫漫消失了。
周昭露出惊讶的表情,抚掌道:“好玩儿!”
真好玩。
上官大人太笨了,怎么会相信做个标记这种鬼话。这种印记,名为“莲花烙”,周昭可再熟悉不过了。
二人说笑间,忽然来了人。暗卫神色匆匆,走到上官跟前,恭敬道:“上官大人,宫里来信,出事了。”
“什么事。”
“贵妃娘娘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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