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阿瑶回到雍国都城岍邑时,感受到了与去时完全不同的气氛。

作为都城,岍邑拥有平末所不能及的繁华,四通八达的道路与络绎不绝的各国商人,让这里永远不会缺乏新鲜的事物。

虽说如今各地战争频繁,割城灭国的事情并不新鲜,但当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没有哪一个雍国人想要成为亡国奴,是以都城如死水般沉寂了好几天。

阿瑶当初和雍殊一起离开是为了避开祁硕的纠缠与不知来路的刺客,那时她的心情被祁硕影响,对车外的风景少有关注,偶尔几次从车窗往外望去,行人皆匆匆赶路,更有甚者拖着家当准备逃难他国。

解除了危机的岍邑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在看到回来的军队后,人们纷纷奔至街上,高声欢呼。

阿瑶气忿地将窗户狠狠合上,窗门“啪”的一声摔在车舆,又因关窗人过于大力而往外弹开。

雍殊伸手将弹开的窗户关上,动作间他的衣袖在她脸颊旁边晃动,让她生出更多怒火。

即使车窗紧闭,沿途雍国居民的称赞与祝福仍然不绝于耳。

阿瑶睨着身侧不为溢美之词所动的公子,用奇怪的腔调道:“还未恭喜公子,世子病逝又逢打下胜仗,挡在公子面前的障碍一一被清除干净,想必很快能得偿所愿登临君位了。”

她这话夹枪带棒,讽刺他害死兄长后接着诅咒父亲去世,心中只希望能早日继承他的位置,阿瑶就差指着雍殊的鼻子骂他狼心狗肺、禽兽不如了。

她说到最后愈发起劲,一不小心便扯到下唇的伤口,疼痛让她恨不得再骂他几句。

令阿瑶失望的是,她这么明显的嘲讽不能让雍殊平静的面具出现丝毫的破绽。

他淡淡地看过来一眼,气死人不偿命道:“承你吉言。”

她双手环抱于胸前靠在车壁上,垂落的碎发随着马车前行而轻微晃动,听到他的话,她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而后冷冷笑了一声。

见雍殊看她,阿瑶的手臂更加防备地抱紧。

雍殊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他的视线下移到她比平时红肿的唇上,嫣红的唇瓣如春花一般娇艳,而下唇的唇角却存在一道米粒大的痕迹,让人可惜花瓣上突兀的斑驳瑕疵。

雍殊的语气不自觉放缓和了些:“还痛吗?”

阿瑶闻言阖上双眼,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她不再相信从雍殊嘴里吐出的任何关怀之语,也不会再被他那双有着宝石光泽的眼眸欺骗。

她昨天夜里睡得不安稳,带着明丽色彩的幻影在睡梦中飞快变换,她行走在平坦广阔的草地上,微风与阳光令她心旷神怡,可当她低头时,脚尖抵着千尺峭壁的边缘,如果再往前一步就要摔得粉碎。

现下马车已经离开繁华的闹市,喧嚣的人声渐歇,车轮滚滚碾过道路上的沙砾,悬挂在车前的铜铃发出节奏分明的清脆声音。在这些声音中,阿瑶的眼皮越来越重。

她好像又进入到昨夜的梦境中,清新的草木香气带着微弱的苦涩,萦绕在鼻端,阿瑶的呼吸慢慢放得平缓,但很快她又意识到脚下可能是深渊。

她呼吸一滞,冰凉的露珠触碰到她的嘴唇,那道碍事的伤口开始产生痛意。

阿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包扎着白色绷带的手掌,绷带一层层绕过手背,将伤口覆盖,末端在虎口绑了一个难看的死结。

雍殊正拿着轻薄的竹片,沾染药膏涂抹在她的唇上。

见阿瑶目光复杂地盯着绷带,雍殊向她说道:“今天已经不再流血。”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鄙夷,无声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雍殊不想自寻烦恼,遂避开不看她情绪分明的眼。

大多数时候薇姬的脾气令人难以招架,原本还言笑晏晏的人,下一刻忽然大发雷霆,让人不懂是什么时候触怒了她,但是时间久了他亦掌握了些与她相处的技巧。

薇姬被周天子的溺爱养成了无法无法的性子,身为周国的王姬却不具备半分周礼倡导的品行,滥用权势达到自己的目的。

待在她身边的人,若是不助纣为虐,便要战战兢兢地生活在她喜怒无常的阴影下。

或许是地位与权势让她轻易得到想要的一切,因此她从出生后便少有遇到挫折,这种局限让她在某些方面缺乏常识,轻易相信他人的示弱。

简而言之,薇姬吃软不吃硬。

当他不愿舍弃尊严当供她驱使的仆人时,她有许多手段折断他的脊梁,但当她撞见他被人欺辱时,又会同情他的遭遇。

这种高高在上的同情一度让他感到残忍。

阿瑶心中十分后悔自己昨天夜里的善心,她想公子殊是不知感恩的毒蛇,她帮他温暖寒冷的身体,而他恢复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毒牙刺入她的皮肤,注射夺人性命的毒汁。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手背上伤口的情况,她整个人被压入他的怀抱时,脑海里总浮现那道渗血的伤痕。

因此当耳垂传来湿润的气息时,她打断他的动作,提出帮他包扎伤口。

葳蕤的烛火跳跃,照清了他狰狞的伤口与苍白的脸。

特别是当他安安静静地伸出手让她上药时,垂下的长发柔和了他的眉眼,像一株清雅脆弱的兰花。

他倾身过来时,阿瑶下意识避开。

雍殊的眼睛已经涣散,带着与酒醉后相同的迷离与润泽,阿瑶轻轻触碰他的眼皮,看着他用漂亮的眼睛迷茫地望着她。

不知道有没有人夸过雍殊的眼睛,纯净的黑色如亘古长夜般宁静,眨动时仿佛有万千星辰随着闪烁。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

当他再次靠近时,她沉迷地注视着宝石中自己的倒影,不知不觉间他印上了她的唇。

她的后背饱受木炭暖气的炙烤,而与雍殊身体相贴的部位却寒冷难耐。

他亲吻她,在她呼吸不过来时短暂离开,低落地说着自己身体的难受。

她少有的耐心因为同情他遭受的疾病折磨而延长。

雍殊半干的头发再次滑入她的衣领,但阿瑶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它们。她的呼吸变得不顺畅,唇瓣泄出羞耻的轻吟,衣袖滑落的手臂如藤蔓般紧紧缠绕着雍殊的脖颈,她想让他离开好呼吸些空气,但手臂却压着他往下。

她的腰不断往下塌,直到倒在熊席上,半睁的眼眸落下几滴眼泪,指缝夹着雍殊的断发,她一圈一圈地将扯下的头发缠绕在手指上,浆糊般的大脑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已经不再是冷热交替,她感到轻飘飘的温暖,仿佛身处于春光明媚的草地上,有奔跑的小兽踩过她的身前,她好像变成了一朵软绵的云,被无形的力道包裹……

可是冬天哪有草地。

她蓦地吓醒过来,张皇起身时一下子磕到雍殊的牙齿上。

阿瑶捂着嘴唇坐起身体,反应过来后忙伸手将散开的衣襟拉得严实。

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巨大的羞耻感从上到下完全笼罩着她,让她面对雍殊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既觉得羞耻,就不要一直回想。”雍殊将药膏放回盒子中,见她满脸通红的模样,便知晓她又在回忆昨夜的失控。

“你闭嘴!”

-

马车到达雍殊的家门口,早早守在府中的予缇听到仆从的恭迎声连忙提着裙摆往外走去。

她比雍殊更早感受到都城氛围的变化,几乎在晋军大败的半日后,捷报飞快传遍每一个角落,那些紧闭的家门试探着打开,走出的人们面面相觑,再三确认信息无误后终于喜极而泣。

这几天岍邑家家户户在门口系上庆贺的红色飘带,各处灯笼彻夜不灭,为了避难而囤积的粮食被人们拿出来分享,每天都有富裕的商人沿街赠送庆贺之物。

就连父君,都在宗庙待了许久,回来时难得地询问起她的近况。

予缇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特别是在面对雍衡与王姬时。便是王姬又如何,还不是缺乏远见,也不知道她是否后悔自己弃了阿兄而选择雍衡那个废物,接下来王姬会有什么举动呢?真是难以想象王姬前来讨好她的样子。

予缇脚步飞快,深红的裙摆如鱼尾摇曳,身上繁复的玉石随着走路泠泠作响,她脸上的笑意在越靠近大门越明显,跟在她身后的沧姑亦被感染了些喜悦的心情。

当公女突然停下来时,沧姑素来严肃古板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

她顺着公女目光停顿处望去,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前,身着鹅黄深衣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踩在乘石上,她的脸上犹带恼意,本就秾丽的容貌显得更加生动夺目。

沧姑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相比沧姑的平淡反应,予缇的反应要更激烈,她初看到那张脸时,以为是王姬,嘲笑与自得刚刚生出,便被那女人容貌上几处不可忽略的差异打了回去。

一直听闻王姬身边有一名婢女,长相与王姬有几分相似,这般美色却出身卑贱,本该是令人同情的遭遇,但她试图勾搭贵族男子的野心人人皆知,予缇十分不喜这种人。

阿兄离世子之位更加近了,怎能被这些路边的野草绊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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