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令沧姑意外的是,予缇并没有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为难接近公子的女子。

予缇的目光扫过了那个婢女一眼,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走上前去。

她的脸上浮现喜悦的笑容,清脆悦耳的环佩声轻快地响起。予缇站在马车下,仰头看着车上的兄长。

雍殊坐在车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予缇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恭喜阿兄得胜归来。”她的语气难掩兴奋,头发上精美的金玉饰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未待雍殊回答,她接着便说道:“阿兄如今立下战功,应尽快拜见父君,让他知道你的功劳,给予你应得的封赏。”

雍殊问她:“你要与我一同去?”

予缇摇摇头:“我昨日才见过,今天算了。”

她最近知道打听到一些事情,还需要去验证真假。

待雍殊的马车离开后,予缇脸上的笑意才落了下来。

接她的马车停靠在一旁,公女的侍卫沉默地守在她身边。

沧姑嘴唇边的两道皱纹笔直地往下,半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顶。她是予缇用得趁手的工具,但是她对予缇的了解随着岁数增长越来越少了。

予缇见沧姑仍然在等她的命令,她那双继承了母亲的细眉弯起,婉约的眉眼露出违和的鄙夷:“何必如临大敌,阿兄未见得多么在乎她。”

沧姑不明,倒是她身后的侍卫神情黯然。

-

雍仲廪的身体在入冬之后便出现了些问题,早年的逃亡与征战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伤痛,随着气温的下降愈发离不开止痛的药。

只是过于依赖药物,让他的精神跟着一同被麻痹,处理朝事逐渐有心无力。

娕姜的背叛与长子的离世,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远行前往洛邑的路上,随行的医师每日都要给他开药。

胜利的喜悦让他的身体恢复了许多,现下雍仲廪在寝殿内接见了雍殊。

雍殊对他行了拜见的礼,雍仲廪看出了他的风尘仆仆,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握在雍殊手臂上的手掌宽厚用力。

“寡人已将胜利祭告先祖,现在天下还有谁敢看轻我们!”他的笑声爽朗,响彻大殿,神采间俱是扬眉吐气。

他慈爱地拍了拍雍殊的肩膀,认真打量这个刚从平末回来的孩子。

其实三个孩子中雍衡长得最像他,是造物者用粗犷笔触画下浓墨重彩的粗眉与大眼。雍殊更像他来自宋国的生母,宋国多平坦的田地与涓涓溪水,宜居的环境使得宋国人向来有皮肤白皙的特点,他们长得更为秀气,脾气也较雍国人温和得多。

温和得让人很少注意到他。

“寡人还记得你小时候爱哭,如果越子没有在天黑后陪在你身边,你便会害怕得躲在装有她衣裙的箱子中。”雍仲廪说着眼中露出笑意,“有一次还把寡人吓了一跳,以为是藏匿的刺客,差点用剑伤了你。”

雍殊安静地听着父君回忆,他记忆力不错,父君拔出青铜剑后发现是他,大笑着将缠绕在他身上的绸布解开,接着一手抱起他,一手将沉重的佩剑放置在他床头,信誓旦旦道:“有这把剑在,不会有邪灵鬼魅敢伤我儿。”

他垂眸避开父君慈爱的目光,心中无半分波澜。

那把古朴庄重的青铜剑随着母亲的棺椁深埋于黑暗的地下,虽然它无法驱散厄运,但是作为一件陪葬品够得上规格。

“不知不觉,你已成为能够保护雍国的一把宝剑。”雍仲廪感慨道。

先前雍殊力排众议收留姬扈时,雍仲廪认为他此举冒进,恐将雍国拖入无法挣脱的漩涡之中。如今雍国战胜晋国,笼罩在他们头顶五十多年的“晋国家奴”蔑称终于得以摘除。

雍仲廪从洛邑回来的路上逐渐想清了,雍殊早知道姬井枝会不顾后果攻打雍国,也知道晋土豺狼环绕,晋军难以放下后顾之忧。

雍殊在雍仲廪的夸奖下不见自得神色,他恭敬道:“幸不辱命,没有辜负父君的期望。”

雍仲廪坐回毡案,他目光复杂地望着下方的儿子,如果是雍衡,此时已经高兴地和他讨要夸奖封赏了,但是雍殊向来对他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不像父子,更似君臣。送他到周国为质,到底是在他们父子间留下隔阂。

雍仲廪知道无法弥补,心中叹息。

他接着说得:“两日前寡人已收到齐侯回信,信中言明画像上确是王姬本人,王姬的身世疑云得以解开,流言蜚语也该停止了。”

雍殊眼眸闪过一丝暗色,如今居住在岍邑的王姬有着一副和薇姬相似的容貌,仅凭画像难以区分差异,这也是她幕后之人有恃无恐的原因。

提到王姬,雍仲廪不可避免地想起周天子,他的脸色变了一瞬,他对周王的态度耿耿于怀。

“天子对她的宠爱举世皆知,但凡在洛邑拜见过周天子,便会看到坐在他身侧的女儿。她的地位与美貌随着每一个见过她的人传遍九州大地,声名比她的几位兄长更甚,即使寡人身居岍邑,亦早早听过她的名字。”

雍仲廪说的这些话雍殊并不是第一次听了,当时雍国主张求娶一位王姬时,雍仲廪提起了薇姬之名。

彼时不少臣子认为天子不会答应爱女到王幾之外,纷纷劝说雍仲廪放弃。

“寡人只是命使者先提薇姬之名,若是天子不愿,使者便退而求其次。”但是当使者携带厚礼到达王宫后,天子轻易便应下来雍国的请求,“据使者回禀,天子只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

“父君认为事情有古怪吗?”雍殊听出了他的犹疑。

相比于就居雍国的雍仲廪,雍殊在洛邑的亲身经历更加深刻,因此当知晓薇姬会来到雍国时,他罕见地敲错了一个音。

“此次前往洛邑,在王宫提起薇姬时,天子似乎不愿意多谈。”雍仲廪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王姬年岁尚小时,常有她的逸闻传出,她的喜好甚至让远在千里外的女子争相模仿,可到了最近几年,人们已经很少提起这位王姬了。”

“好像她这些年凭空消失了一样。”

-

寺人禽接过雍殊手上厚重的裘衣,他为雍殊奉上炙肉与浆饮。

雍殊饮下一口米浆,问道:“阿瑶可用了夕食?”

寺人禽想起了方才的情景:“备了一份炙肉给阿瑶姑娘,没想到她咬了一口后呕吐连连,后来膳夫熬了碗米汤送去,阿瑶这才下咽。”

雍殊咬下一块炙肉,尝出是用鹿肉制成。

膳夫挑选了幼鹿腿后肉质鲜嫩的部分,切至小块,再使用竹子制成的长签串起,涂以蜂蜜放于火上烤至外皮酥脆。

此乃冬日流行的吃食,深受贵族喜欢。

雍殊想起了薇姬从不吃鹿,宴会上凡是她看不出来某道菜肴用了哪种肉类,她便不会食用,以防误食。

一些人的体质导致无法使用特定的食物,否则会有腹痛、呕吐等症状,但薇姬却非如此。

她曾将鹿肉制成的肉酱误认为羊肉,食用多次并无异状,直到她得知是鹿肉后才吐得昏天暗地。

是什么原因,竟然导致她失忆后仍然厌恶鹿肉。

“好像她这些年凭空消失了一样。”

父君的疑惑在脑海中再一次响起,回来的路上,雍殊总不受控制地想起这句话。

他回到雍国后甚少打听薇姬的消息。

陌生又熟悉的故土与变化许多的局势,让他需要花费时间习惯和了解,繁忙的生活终于将薇姬的存在剔除。到了后来,除非噩梦与病发时,他已不再想起她。

他以为薇姬在洛邑过着日复一日的奢靡生活。

-

食用夕食后,雍殊来到放有编钟的屋子中。

年迈的树木枝桠交错,在夜里仿佛张牙舞爪的鬼魂,稀疏的月光如寒霜落在地上,呼啸的风中只有零星几盏灯笼在飘摇。

雍仲廪今日提起了他儿时的事,他生来不如雍国人勇猛,看上去不像是国君的儿子。如果是儿时的他,定然不敢独自经过这些阴森的小道。

雍殊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黑暗中仍然十分高大的编钟礼器。

它的影子被角落幽幽的灯盏拉得极长,在无数个白天到黑夜里,它在地上的阴影随着太阳变化,如同阿娘的心情时刻受父君牵引。

阿娘教他如何奏乐,常常失神地望着敞开的门。

阿娘永远等不来听她奏乐的听众。

雍殊拿起一旁的木槌,敲响了闪烁微光的编钟,清越的音调逐渐抚平纷乱的心境。

他不会重蹈阿娘的覆辙。

-

雍殊的编钟放在寝屋隔壁,阿瑶撑着下巴听了一曲让人所有**消失的乐曲。

今夜的呕吐令她精神有些萎靡,她眉毛耷拉着,手握着木簪在桌面上沿着花纹划动。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不能吃鹿肉。

几乎在恶心感从胃中涌起时,她便知道是那个衣箱的缘故。

模仿孩童笔画绘制而成的麋鹿与骏马浮在黑色的箱体上,虽然画法稚嫩,却难得地充满生命力,仿佛真的有鹿和马在上边奔跑。

她对这个衣箱的恐惧,已经严重到不敢食用在它箱体上存在的动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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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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