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芬浑身像是触电一样地一震,不好意思地对着王耀一笑,眼底里又是感激又是高兴。
王耀叹道:“你鼻青脸肿地回家,父母、老师都没有问起吗?”
斯特芬道:“问了。老师后来批评了克里斯汀和他那帮小跟班,不过他们一点儿也不在乎,之后虽然不打脸了,但一下课就会盯上我,让我给他们跑腿、做马,又要我扮成吸血鬼去吓其他的人。我要是不做,他们不打我了,改说我父母的坏话,不是你卝妈上了谁谁的床,就是你爸是个巫师,害了谁谁。我当时是个小孩子,当真差点被他们气哭了,有时候只好乖乖就犯。”
王耀道:“你没有告诉老师?”
斯特芬道:“那时候就连老师都不喜欢我爸,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继续道:“后来有一次我们一起到教堂做弥撒,克里斯汀去之前提议说今天要玩一个游戏,大家要像过万圣节一样全都打扮起来,去教训一下低年级的几个看不惯他的书呆卝子。当时我们很早就来到学校,把装备全都藏在衣柜里。但是可能他还是将一些道具带在了身上,于是就在神父诵读圣经的时候,突然有一条血柱射卝到了读经台上,又正好射中了那上面的一个十字架装饰。”
王耀虽对宗教一窍不通,但也明白十字架作为耶稣受难的刑具,在基督教中具有重要意义,被血溅了,那自然是极令人不快的,是王耀这等无知者都会警告弟妹切不可犯的错误。
听到这里,王耀也不由得苦笑道:“这还真是凑巧,精准得很啊。”
斯特芬道:“他刚好靠得近嘛,我也不知道他是有多大的胆子,靠得那么近还敢随便乱掏口袋里的东西,弄得血浆就这样迸出去。”
王耀:“那是你们之后准备用来吓人的血浆?”
斯特芬道:“是啊。他让我扮吸血鬼来着,本来要灌在我嘴巴里,擦在我脸上和身上的。”
他如此镇定地说着这些话,好像克里斯汀想要欺负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而不是他。王耀如此听着实觉这孩子的性子很是奇特。
他问道:“然后呢?”
斯特芬继续说下去。
“当时大家都呆住了,旁边的两个执事脸色肃杀,快步都向我们走过来。我就站在他旁边,当时只是想,如果这些人要来抓他,自己一定要说‘这只是个意外’。我这不是什么好心,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但就这时候,我感到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他把血袋塞在了我手里。”
王耀哈哈笑两声,“他想嫁祸给你啊。”
斯特芬也是苦笑两声,“谁说不是呢!都怪我人比较呆,本能就抓卝住了。而且神父就站在眼前,总觉得这么明晃晃的事怎么可能逃过大家的眼睛。可悲的是,他们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说到此处,笑声渐止,苦笑变成了苦闷,两眼空洞,神思似乎回到了当日。
王耀没有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只是耐心等待,这的确不是什么值得高兴和诉说的记忆,本不该苦苦相逼。
好在斯特芬自己回过神来,继续说道:“我当时的确是第一时间就将那血包扔在了地上,这一扔,一名执事又刚好走过来,血就又溅到了他的教服上。他当时抓卝住我的胳膊突然紧得要命,害我一下子就喊了起来。他把我拖到前面,当着大家的面叫我小魔鬼,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干。我说不是我卝干的,那个血包也不是我的。他便说我已经见到你拿在了手里,你想丢掉它,你想在所有人面前抵赖。我当时真的又难过又生气,拼命强调‘不是我,不是我’。”
他说这段时人依旧平静,只是呼吸微有急促,但呼呼两声,很快就过了。
王耀想,他现在能以这样平静的口吻诉说当时的往事,足见其已经将它放下,看来他不是一个记仇之人。
王耀问道:“你没有指出那血包是谁给你的吗?”
斯特芬道:“我说了。我指着克里斯汀说道‘血包是他的,他给我的,不是我的’。”
王耀道:“你该说潵了血包的是他,不是你。”
斯特芬道:“我当时看见他害怕的神情,只想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谁还听不明白吗,又何必非要指着他的鼻子骂‘就是他,就是他’。”
王耀叹道:“你骨子里是善良的。但你可是被他们欺负了那么久啊,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报复的心吗?”
斯特芬反作出惊讶之状,“报复?是说也一样打他几拳,一样去欺负他吗?”
王耀道:“不然呢?反正那时候你们家的名声不好,告了状大半也没人会向着你,那边自然只有自己报复了。”
斯特芬道:“我有在跟他作斗争啊,只是最后实在打不过他。但是我既不接受他欺负人的做法,又怎么能学了施用在任何人身上?我不愿意恶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说血是他喷的,只是因为我真的不想这么说。”
王耀道:“好吧。那然后呢?那些人一定都不相信你,或者只是非要抓个孩子来惩戒。那位西里尔神父呢,他就站在读经台上,正对着克里斯汀,就算他一直在读《圣经》没有看见,难道他一点也不怀疑吗?”
说到此处,斯特芬忽而哈哈自笑,神色中透出的是百感交集,不置可否。
他道:“他是位‘好人’,他缓慢擦干净喷在读经台上的血浆,要他的执事不要对我出过重的手,接着他走到我面前,为我做了一场简短的祷告。”
“而后,他对全部的人说了一句‘阿门’。”说到此处,他深深吸了口气,
又说道‘主赐予我们善良和智慧,但确实无法赐予撒旦的子民。这个孩子只不过是一可怜的吸血鬼,他被恶魔所控制、侵蚀,所以他恶作剧,闹出各种事端。主啊,请给予这个孩子光芒,照耀他前进。’”
斯特芬道:“当时他说的话,我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没有一刻忘记。”
此时此刻,王耀才在他眼里见到了一抹怨仇。
斯特芬猩红的瞳孔变得悲伤,被眼窝中的一汪晶莹浸出抽泣的红。
带着这一抹红,他压住更哽咽的声音,说道:“从那以后,我就成了真正的吸血鬼。我住在山上,每当天色暗下之时,就会依照他们所相信的那样,出现在布拉索夫的大街小巷。如果我看见可口的人,就会上去‘呜哇’一口咬在他的脖子里,吸干卝他的血,然后抹一把嘴角的血液,大笑三声,说道:‘我是撒旦的仆人,这就是你被我看中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
他边说边笑,两行清泪从脸颊上潺卝潺而落。
王耀将他一把揽入怀里,抚摸着他脑袋上那团杂乱的绒毛。
斯特芬心中升起一团暖意,也紧紧抱住王耀。除了他的母亲,还从没有人这样抱过安慰过他,他沉溺于王耀的关怀和温暖之中,无法自拔。
相拥了好一会儿,斯特芬落落在王耀的衣衫上的眼泪也逐渐干了。
他在王耀耳边轻声说道:“谢谢……”
王耀这才轻轻将其放开。
他笑着对斯特芬道:“这位西里尔神父果然为人好得很,我看你必须得好好回报他,在我们离开布拉索夫之前。”
斯特芬擦干眼泪,淡淡笑道:“我说过,过去的都过去了。没有他当初的话,我不会在山上,也就不会遇到你们,现在我一样有了另一条新的路。”
他眼中的光芒熠熠生辉,好似他所走的道路必是光辉灿烂,而过去的一切都不足为道。
王耀心中忽而泛起一股羡慕之意,在斯特芬的身边,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前进的脚步或许太过沉重。他应该向斯特芬学习,无论过往多么沉重,都不应将其变成自我的枷锁。
他再次拥抱了斯特芬,这一次是为了感谢,只斯特芬被蒙在鼓里,不明其意。
王耀道:“感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如此满负盛名之人我不去会,那可是莫大的损失!”
斯特芬道:“你是说……你还是要去见西里尔神父?”
王耀道:“当然。我现在知道你不方便去了,那你就在这附近走一走,随便找人攀谈,看能不能有什么消息,我一个人进教堂。”
斯特芬微缩身子,目光游移,显然依旧是害怕。
王耀知他也不想一人待在城里,身边没人陪着,便道:“或者你跟我一起去,就呆在外面,反正你已变装,也不用担心有人认出你来。这样总可以吧?”
斯特芬将两种方案对比一番,觉着西里尔神父虽然可怕,但跟着王耀去教堂至少不用他孤身一人在外待着,不用与王耀分开,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后者。
王耀看他这幅模样,心想:“斯特芬本不是个怯懦之人,但长时间的欺凌和排斥要他在这座城市里话也不敢说,头也不敢抬,就算以后离开了布拉索夫,‘吸血鬼’‘巫师’这样的称呼对他而言伤害依旧,只怕以后与人的交往之中也会敏感得很,也不知还有没有法子补救。”
只不过这段时间是没有余暇来顾虑这个问题,等之后回去了,他还是想尽可能将这问题解决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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