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除了准备熬通宵的还没睡，也没几个人醒着了，外头连雪花雨水都静了下来，沉寂在静谧夜色中。
二楼卧室，窗帘大开。
温潦整个人软在榻榻米上抽烟，他没有烟瘾，这几年抽得极少，偶尔也是和朋友在一起吃饭，氛围到了，为了不扫大家兴致。仅此而已。
屋内点了香薰，白桃乌龙将烟味压实了，挤推进门缝一屁股拱出去，不那么呛人。
月光尽情蔓延在周身，屏幕光亮映出一张愁苦的脸，屏幕上是几条搜索历史，清一色包含“同性恋”三字。
温潦是gay，他的父母对他要求不高，家大业大有顶头的哥哥支撑，他就逢年过节起一个对照作用。
虽然温潦各方面也很优秀，到底还是逊色于哪哪都出色的哥哥。
家里传宗接代，维系运转的各项事宜都由哥哥来做，温潦在家不算透明人，但也差不多。
他二十岁的时候，家里为了让公司生意更上一层楼，给他安排了相亲，各家的千金小姐，什么类型的都有，温潦通通拒绝了。
后来相了半年久，外界都传温家小儿子不举、不近女色，也有小部分认为是gay。
但到底只是小部分，温母也不管他性取向是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公司利益。
外界谣言泛滥，闹了一阵，温母并没有因此放弃给温潦娶媳妇的想法。
终于在一次契机下，温潦结识了赵倩茹，是个大小姐，相亲认识的。
赵倩茹高中时和渣男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别人口中的男人是渣男，偏偏赵倩茹愿意相信他会为了自己浪子回头，深陷爱情的漩涡。
事情当然不会按照她的想法顺利进行，一次意外导致赵倩茹怀了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隐瞒不下去，最后还是出于渴望和渣男出演一场破镜重圆虐恋情深的戏码才生下来的。
年纪也二十好几，眼看奔三，她家里人给她安排相亲，想尽快找个人嫁了。
说好听点，豪门大小姐要结婚，说难听点，一个破鞋找接盘侠，还要那种任劳任怨的老实人，哪有那么容易。
这不，老实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在她一通死缠烂打恳求后，温潦被迫承认自己是gay的事实，以了结对方一门心思想和他结婚的想法。
结婚是对女生不负责，温潦希望赵倩茹找个称心意的，可赵倩茹听后打定主意要请温潦帮她，还抛出最近两家公司上有意合作大项目的消息。
温潦不懂这上面的事，对于赵倩茹侃侃而谈的合作详细理解浅显，没有要和她对讲的意思。
一顿输出下，赵倩茹见思想上仍纹丝不动的温潦有些急了，她不想放弃这次机会，眼尾红着求他，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后来那年年末，因为错失和赵家的大项目，温家公司生意受了点挫折。
酒会应酬上，温父频频敬酒给李总、王总、孙总，温潦这才确切体会到大不如前是什么意思。
年后不久，温潦在出国深造前被温母架着去见了一个人——赵倩茹。
这次两人签了假结婚协议，婚礼没办，扯了糊弄长辈的假证。
然后温潦就见到了七八岁名叫赵嘉驰的小男孩，赵倩茹当天飞国外，他第二天也要出国。
潦草的初次见面，问保姆加了小孩微信，在国外温潦会倒时差给小孩发消息，一般水进沙漠，石沉大海。
过了几年回来，在国内知名公司干了一年多，发现自己并不适合或者说不感兴趣，心里想学画画。
于是，赵嘉驰上初中，他也在外报班上课。
直到一次，赵嘉驰下晚自习，晚上八点多在校门口等半个小时的车。
司机那天正好请假，温潦也忘了这茬。徒步回来的赵嘉驰淋了雨，发了高烧，卧床整整三天，瘦了好几斤。
温潦对他心生了一些愧疚，后来反思自我，决定对这个继子好一点。
路过蛋糕店他会给继子带草莓小蛋糕，路过糖果店他会给继子带大白兔奶糖，路过玩具店他会给继子带大熊猫玩偶……
虽然刚开始继子并不接受突如其来的好意，但这并不会挫败温潦，他一边提高画技接稿，一边换花样攻陷继子心里那块柔软的地儿，乐在其中。
……
温潦回忆饭桌上继子那句“那你呢”，他其实能接受继子同性恋，但他说到底只是一个假继父，在性取向方面还是生母更有说话权。
赵倩茹老早接手公司事务，公司对于她而言好比精神寄托，肯定不希望自己儿子成为同性恋，以后生不出孩子，七老八十的她看着精心打理的公司落入别人手中，该有多么痛惜。
退出APP，温潦胡乱划了几下屏幕，看着系统的桌面半晌，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点进微信，询问好友。
［温潦］：男同怎么变直？
时间定格在5：39，在5：40时，对面回了。
［林意品］：？你喜欢女的了？
林意品是温潦交友软件上认识的，后来定位同在川城，网上聊得来，便面基了。
［温潦］：我有一个朋友，他家里人不接受他的性取向，所以我想帮他直回来。
［林意品］：这朋友不能是你吧？
［温潦］：不是。
［林意品］：我刚打完游戏，困死了，你应该不急吧，要不然等我睡一觉再见面细谈？
［温潦］：行。
-
早上，温潦顶着硕大乌青色的黑眼圈在厨房给继子准备早饭，状态极差，吃饭时差点一脑门栽碗里。
他们面对面坐，温潦动静挺大，搁在桌沿的胳膊肘随着点头动作一上一下，跟公鸡咯咯哒一帧一帧的走路姿势分外相似。
赵嘉驰看他欲睡还醒的状态随口一问，“你熬夜了？”
“嗯……”
温潦点点头，声音闷闷的。
他有点晕眩，好久没试过通宵的体验了，这会儿难受得紧，只想躺床上不管不顾狠狠睡上一美觉。
不过他还是强撑把粥喝完，主要是一夜没进油水，有点饿。
直到把餐具丢尽水槽，继子拿杯子喝水，他发现继子眼下也有乌青，和他的倒是如出一辙。
“宝宝，你也熬夜了？”
“嗯。”
赵嘉驰熬夜和温潦熬夜进行的项目不一样，他是□□大发，找视频看去了。
来来回回挑选几个浏览量高的，磨磨蹭蹭到凌晨都不行，他又试了几遍，铁棍再擦都要掉漆了。
他一晚上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早知道就不说什么喜欢男的那种话了，他合理怀疑跟那句话逃不了干系，不过罪魁祸首还是陆京。
赵嘉驰自然谴责了他一顿，以扰人清梦为理由。
“宝宝，你赶紧补觉吧，午饭不想吃就算了。”温潦哈欠连天。
“嗯。”赵嘉驰冷冷的，他放下杯子上了楼。
温潦快速冲洗完碗筷，也上楼回卧室睡觉了，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半。
微信里的消息直接炸成99 ，全是林意品的。
揉了揉不算清明的眼睛，温潦拿起来往上刷了几条，表情包不算，有用的有两条，下午一点多发的。
［林意品］：老地方
［林意品］：时间下午我都行。
温潦在床上赖了一会，回他五点见，然后换下睡衣，在二楼转了一圈，没发现继子，楼下、院子里都没有。
可能又出去约会同学了吧。温潦在玄关取了钥匙，系上围巾出门。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白茫茫一片，素裹银装。
车停在文洱路，温潦走了一段，拉开咖啡厅门，在靠里面的位置找到林意品，径直走过去坐在对面。
林意品是典型的糙汉子，比温潦小几岁，肌肉发达身量高，不怕冷，只裹了件看起来就不怎么暖和的袄子，和温潦还是同一种颜色——溪绿色。
等温潦坐下，林意品指了指两人衣服，笑意直达眼底，“温哥，我俩还挺有默契的哈。”
“确实。”温潦附和，招手叫来了服务员，对菜单点了一杯热美式。
林意品也是。
上次见面还是几天前，两人职业自由时间都多，聚着也频繁。
“我才发现今天圣诞节，要不是门口提供拍照的圣诞树和长椅，我都忘了。”林意品说。
“是吗？我也没注意，待会离开看一下。”
热饮送上来，两人结束杂七杂八的日常闲聊，开启正经话题。
林意品接连反问。
“男同怎么变直男？”
“你没上网搜过吗？”
他说的不错，温潦自然第一时间就是想通过网络寻找解决办法。
网上方案层出不穷，但在于辨别，温潦不怎么放心，而且他也看了一眼睛，觉得那些——
送戒·同所、关起来打一顿、喝中药调理……
看着就不怎么靠谱，甚至有的残暴，他可不舍得继子受一点儿罪。
“网上不靠谱。”
“说的也是，肯定比不上我靠谱。”林意品笑嘻嘻的。
“……”
笑一下算了。
至少林意品不会推荐网上既脑残又变态的方法。
林意品光明正大地点进百度搜索。
“你在干嘛？”
“百度。”
“啊？”
林意品几步骤搜完，一目十行，把他认为最佳的回答明晃晃怼到温潦面前。
——无论青少年还是成年人，都应树立性别平等意识，不要因为性取向没有随主流而认为属于不正常，要正确了解自己。
——如果因自身感觉性取向异常而出现失眠、焦虑、梦游等现象，可以积极到心理科就诊予以心理疏导。
——要增加自己跟同性和异性的交往，平时多参加集体活动及户外活动。
这显然不是男同变直的方法，而是正视取向的。其实林意品本意想让温潦看第一段，可温潦把下面两段也看了。
他忽然想到继子早上的黑眼圈。
会是因为不能接受性向导致的吗？
原来继子不想吗？他在遭受性向与主流不同的折磨吗？他每一天都在煎熬中度过吗？
事情好像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了，但过程不是，他不希望继子因为性取向而产生心理负担。
咖啡厅暖气没家里充沛，温潦手指发凉，喝了一口热美式暖暖，“我心里有数了。”
“？”
林意品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想明白了，接过手机。
看温潦样子真的有数了，也不再在这话题上浪费时间，询问温潦那个宝贝继子的近况。
“挺好的。”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继子的消息跃入眼帘。
［宝宝］：接我。
［宝宝］：定位。
深夜，潦思索驰性向的大事，另一边，某男大点开不知名APP 。
驰·挑挑拣拣版：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滑。
驰·满意版：我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录。
驰·不出来版：骂骂咧咧。
潦：隔壁是什么动静？⊙_⊙
作者肯定：天塌了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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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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