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件:荒城笔记

连通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东西,必然不是一件寻常之物。

反复在鬼屋里上吊的人在绳圈上留下怨念。

而书中世界中,壬癸也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在同样的地点上吊。

当现实世界与书中世界承载着怨念的绳圈重合,通道也就被打开了。

红毛虽然在榜上的排名垫后,但也算是在每次派件任务中苟出了一点经验。

绝对是那根上吊绳有问题,为了验证他们的猜想,他们得再进一次鬼屋。

和之前相比,红毛对鬼屋中央瘫在地上的那团“怨灵”已经习以为常。

“又见面啦!”红毛站在门外没进去,只是探了个头跟那团怨灵打了个招呼。

他担心自己进去了又要被拉替身上吊,所以干脆站在门外等沈笠。

沈笠进了屋子,直接无视地上趴着的怨灵,搬起倒在地上的椅子。

也不看地面,随手往怨灵的背上一放,然后就站了上去!

底下的怨灵被椅子死死压住,发出痛苦地哀嚎,四肢跟乌龟似的刨啊刨。

沈笠这才后知后觉地从椅子上下来,一脸愧疚,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抱歉抱歉,屋子里太黑了。”

他拿开压在怨灵身上的椅子,非常礼貌地跟它商量:“你能不能往左边挪一挪?”

怨灵哼哼唧唧满不情愿地爬到了旁边,还真给沈笠让了个位置。

看得门外的红毛目瞪口呆。

哪有人这么老实,跟鬼道歉的。

滚落在一旁的吊死鬼头颅拿沈笠没办法,只能用十分期待的目光瞪着在门外张望的红毛。

只要他进门一步,它就有本事让他再上一回吊。

红毛心虚地咳了一声,“你别看我,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进去的,更不会当你的替身!”

沈笠稳稳地站在椅子上,上吊的绳圈就在他的眼前。

这个高度,正好能套上他的脖子。

绳圈最上面被挂在了房梁上,打了个死结,挂得非常牢固。

沈笠双手握住上吊绳往两侧拉开,紧盯着绳圈里的画面。

绳圈正对着大门,大门外的红毛探头探脑地看向沈笠,面露担忧。

“不是吧,你可别想不开啊。”

“我没有想不开。”沈笠把自己的脑袋缓缓套进绳圈,对红毛道:“我只是想把自己挂上去试试。”

红毛:“有区别?不都是上吊?”

沈笠觉得红毛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对红毛道:“记得救我。”

说完,就踹翻了脚下的椅子。

红毛“卧槽”了一声,“哥,你踹椅子之前,能不能先问我一句,敢不敢进去先?”

这地上还趴着一个呢!

大佬就这么把自己的命交给他了?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的新高度了?

怨灵在这儿蹲了这么久,也是头一次见到主动上吊给它当替身的,当场激动到两眼放光,龇牙咧嘴地爬到了门口威胁着红毛。

只要拦住红毛,等到上吊的那个自己断气,它就能解脱了。

红毛伸出一只脚在门内外反复横跳,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急地团团转。

而此刻,吊在房梁上的沈笠脖子剧痛无比,根本无法呼吸。

生死一线间,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冷。

太冷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一般,穿过绳圈,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镇子上。

身体轻飘飘地随着四周的雪花落下。

看守所漆黑的铁门打开,狱警手捧着单薄的襁褓,包裹着刚满月的婴儿站在门外。

这是春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暴雪。

明明不是夹竹桃盛开的季节,道路两旁的夹竹桃却在一夜之间全部绽放了。

孩子的监护人还没来接,外面又冷得不行。

门卫室里戴着眼镜的男人让狱警抱着孩子进来暖暖。

小婴儿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门卫,好奇地伸出小手去抓他的眼镜。

“这孩子命苦啊,一出生就没了爹妈。”狱警拍了拍肩上的雪。

“听说他妈杀了他爸,不过孩子倒是挺可爱的,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壬癸。”

“你一个看门的,怎么知道他的名字?诶你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他你不冷啊?”

……

画面一转,依然是一个下雪的冬天。

七岁的壬癸趴在那个怪邻居的窗台上,听见屋内的人在哼唱一首诡异的童谣。

“羔羊有五只,苹果有三个。花都枯萎了,遍地都是血,头骨做提灯……”

怪邻居举起斧子挥砍,鲜血飞溅到玻璃上。

窗外的壬癸被吓了一跳跌倒在地,屋子里的人忽然有所警觉,朝着窗户大喊了一句:“你看什么看!”

小小的壬癸意识到了危险,飞快跑回了家中,躲进柜子里瑟瑟发抖。

屋子里,戴着眼镜的小男孩手捧着碗,“壬癸,我给你留了鸡腿,你要不要吃呀,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那我数到十哦。”

“一,二,三,四……”

一个血腥的阴影将小小的身躯覆盖。

男孩数数的声音戛然而止。

……

沈笠的灵魂在半空中飘飘荡荡,觉得自己刚才看到的一些场景非常熟悉。

比如现在,屋子里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起锅烧水,刮鳞剖肚。

墙角的老鼠洞内,一只老鼠鬼鬼祟祟地探头。

“汤好了,等这么久都饿了吧,那就开饭吧。”

女人盛上一碗鱼汤,重重地丢在壬癸面前。

鱼汤里的老鼠药还没来得及化开,光明正大地漂浮在碗沿。

壬癸坐在这碗鱼汤前低着头,沉默不语。

“怎么还不吃?是嫌弃我做的不好?”

女人的情绪逐渐暴躁了起来,躁郁症忽然发作,端起热汤泼在了壬癸的身上,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恨意。

“你害死我儿子,怎么死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

在女人恶毒的诅咒中,壬癸沉默不语地长大。

每次都是浑身是伤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垂在他前额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戴着眼镜的男同桌用剪刀帮他剪成合适的长度。

周围的同学议论纷纷。

“转学生怎么跟怪咖这么熟?”

“是吧!他甚至每天都给怪咖带饭!”

“话说回来,你们有听过怪咖说话吗?听说他小时候不小心把坏人引回家,害死了他表弟。”

“这种人太可怕了,凶手现在还没找到吧。”

……

又是一个雪夜,那个跟壬癸关系很好的转学生死在了校门口。

他的尸体在马路的左侧,眼镜却掉落在另一侧。

天蒙蒙亮时,垃圾车从他的眼镜上重重碾过。

雪夜杀手蛰伏十几年,再次杀人。

整座城人心惶惶。

转学生死在了壬癸十八岁生日那天。

他在暴雪天出门,是去帮壬癸买生日蛋糕。

从那天开始,壬癸的心又缺了一块。

不断降临在他身边的温暖,一次又一次地被剥夺。

他从姑妈家搬出来,独自在外面打工。

在棚户区的臭水沟旁,租了一间六平米的小屋。

小屋墙上的剪贴报,满满当当都是这些年他搜集来的雪夜杀手的讯息。

他蛰伏在黑暗里,打磨一根锈铁,吃过期的饭团,一日不落地收听天气预报,想要抓住这个剥夺了他生命中所有温暖的凶手,然后和命运来一场厮杀。

22岁那年的雪夜,他做到了。

他抓住了潜逃多年的凶手,用自己亲手打磨的刀,割开了雪夜杀手的咽喉。

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路人惊叫着从他身边跑开。

“杀人了!”

大仇得报的壬癸,心里空缺的地方依然空缺着,他所失去的也没有回来。

壬癸浑浑噩噩地回到出租屋,绑上了绳圈,踢掉凳子。

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留恋。

这一刻,他的身影和沈笠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沈笠在绳圈上飘飘荡荡,恍惚中,看到外面下雪了。

而书中的壬癸脚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个脚印地从远处走来,站在门外。

他还是书中22岁的模样,高高瘦瘦,像水墨画里嶙峋的寿山石。

冰冷而执拗。

壬癸在大雪中裹紧黑色的羽绒服,对沈笠倾诉: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我所在的世界是虚假世界的吗?”

“因为蓝城?”

提起这个名字,壬癸忽然笑了。

“他真的很笨,在书中穿越了无数次,起初是想要弥补我,再后来,是想要拯救我。”

“不管他以什么形象出现,每次都会戴一副眼镜。你知道吗,在他写的书里,整个镇子里出现的角色,没有戴眼镜的人,只有他戴眼镜,所以很好认。”

看守所的门卫,给他留鸡腿的表弟,帮他剪刘海的转学生……

每一个都是蓝城穿越过的边缘角色。

提起蓝城,壬癸冰冷又厌世的表情有所松动。

“每一次,他都拼了命地想救我,可每次死的都是他。”

说起来,在这个冷冰冰的书中世界里,唯一会对他好的人,也只有蓝城了。

“那你为什么要伤害他?囚禁他?毁掉整个世界?”沈笠问他。

“我没有伤害他,我只是在保护他。”

壬癸平静地看着悬挂在房梁上的沈笠,提醒他:

“毁掉这个世界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

壬癸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此刻,在他的身后,忽然浮现出一个庞大黑影。

随着一记重重的挥砍,殷红的血液洒落在皑皑白雪上。

壬癸身首分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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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一件:荒城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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