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通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东西,必然不是一件寻常之物。
反复在鬼屋里上吊的人在绳圈上留下怨念。
而书中世界中,壬癸也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在同样的地点上吊。
当现实世界与书中世界承载着怨念的绳圈重合,通道也就被打开了。
红毛虽然在榜上的排名垫后,但也算是在每次派件任务中苟出了一点经验。
绝对是那根上吊绳有问题,为了验证他们的猜想,他们得再进一次鬼屋。
和之前相比,红毛对鬼屋中央瘫在地上的那团“怨灵”已经习以为常。
“又见面啦!”红毛站在门外没进去,只是探了个头跟那团怨灵打了个招呼。
他担心自己进去了又要被拉替身上吊,所以干脆站在门外等沈笠。
沈笠进了屋子,直接无视地上趴着的怨灵,搬起倒在地上的椅子。
也不看地面,随手往怨灵的背上一放,然后就站了上去!
底下的怨灵被椅子死死压住,发出痛苦地哀嚎,四肢跟乌龟似的刨啊刨。
沈笠这才后知后觉地从椅子上下来,一脸愧疚,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抱歉抱歉,屋子里太黑了。”
他拿开压在怨灵身上的椅子,非常礼貌地跟它商量:“你能不能往左边挪一挪?”
怨灵哼哼唧唧满不情愿地爬到了旁边,还真给沈笠让了个位置。
看得门外的红毛目瞪口呆。
哪有人这么老实,跟鬼道歉的。
滚落在一旁的吊死鬼头颅拿沈笠没办法,只能用十分期待的目光瞪着在门外张望的红毛。
只要他进门一步,它就有本事让他再上一回吊。
红毛心虚地咳了一声,“你别看我,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进去的,更不会当你的替身!”
沈笠稳稳地站在椅子上,上吊的绳圈就在他的眼前。
这个高度,正好能套上他的脖子。
绳圈最上面被挂在了房梁上,打了个死结,挂得非常牢固。
沈笠双手握住上吊绳往两侧拉开,紧盯着绳圈里的画面。
绳圈正对着大门,大门外的红毛探头探脑地看向沈笠,面露担忧。
“不是吧,你可别想不开啊。”
“我没有想不开。”沈笠把自己的脑袋缓缓套进绳圈,对红毛道:“我只是想把自己挂上去试试。”
红毛:“有区别?不都是上吊?”
沈笠觉得红毛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对红毛道:“记得救我。”
说完,就踹翻了脚下的椅子。
红毛“卧槽”了一声,“哥,你踹椅子之前,能不能先问我一句,敢不敢进去先?”
这地上还趴着一个呢!
大佬就这么把自己的命交给他了?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的新高度了?
怨灵在这儿蹲了这么久,也是头一次见到主动上吊给它当替身的,当场激动到两眼放光,龇牙咧嘴地爬到了门口威胁着红毛。
只要拦住红毛,等到上吊的那个自己断气,它就能解脱了。
红毛伸出一只脚在门内外反复横跳,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急地团团转。
而此刻,吊在房梁上的沈笠脖子剧痛无比,根本无法呼吸。
生死一线间,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冷。
太冷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一般,穿过绳圈,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镇子上。
身体轻飘飘地随着四周的雪花落下。
看守所漆黑的铁门打开,狱警手捧着单薄的襁褓,包裹着刚满月的婴儿站在门外。
这是春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暴雪。
明明不是夹竹桃盛开的季节,道路两旁的夹竹桃却在一夜之间全部绽放了。
孩子的监护人还没来接,外面又冷得不行。
门卫室里戴着眼镜的男人让狱警抱着孩子进来暖暖。
小婴儿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门卫,好奇地伸出小手去抓他的眼镜。
“这孩子命苦啊,一出生就没了爹妈。”狱警拍了拍肩上的雪。
“听说他妈杀了他爸,不过孩子倒是挺可爱的,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壬癸。”
“你一个看门的,怎么知道他的名字?诶你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他你不冷啊?”
……
画面一转,依然是一个下雪的冬天。
七岁的壬癸趴在那个怪邻居的窗台上,听见屋内的人在哼唱一首诡异的童谣。
“羔羊有五只,苹果有三个。花都枯萎了,遍地都是血,头骨做提灯……”
怪邻居举起斧子挥砍,鲜血飞溅到玻璃上。
窗外的壬癸被吓了一跳跌倒在地,屋子里的人忽然有所警觉,朝着窗户大喊了一句:“你看什么看!”
小小的壬癸意识到了危险,飞快跑回了家中,躲进柜子里瑟瑟发抖。
屋子里,戴着眼镜的小男孩手捧着碗,“壬癸,我给你留了鸡腿,你要不要吃呀,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那我数到十哦。”
“一,二,三,四……”
一个血腥的阴影将小小的身躯覆盖。
男孩数数的声音戛然而止。
……
沈笠的灵魂在半空中飘飘荡荡,觉得自己刚才看到的一些场景非常熟悉。
比如现在,屋子里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起锅烧水,刮鳞剖肚。
墙角的老鼠洞内,一只老鼠鬼鬼祟祟地探头。
“汤好了,等这么久都饿了吧,那就开饭吧。”
女人盛上一碗鱼汤,重重地丢在壬癸面前。
鱼汤里的老鼠药还没来得及化开,光明正大地漂浮在碗沿。
壬癸坐在这碗鱼汤前低着头,沉默不语。
“怎么还不吃?是嫌弃我做的不好?”
女人的情绪逐渐暴躁了起来,躁郁症忽然发作,端起热汤泼在了壬癸的身上,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恨意。
“你害死我儿子,怎么死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
在女人恶毒的诅咒中,壬癸沉默不语地长大。
每次都是浑身是伤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垂在他前额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戴着眼镜的男同桌用剪刀帮他剪成合适的长度。
周围的同学议论纷纷。
“转学生怎么跟怪咖这么熟?”
“是吧!他甚至每天都给怪咖带饭!”
“话说回来,你们有听过怪咖说话吗?听说他小时候不小心把坏人引回家,害死了他表弟。”
“这种人太可怕了,凶手现在还没找到吧。”
……
又是一个雪夜,那个跟壬癸关系很好的转学生死在了校门口。
他的尸体在马路的左侧,眼镜却掉落在另一侧。
天蒙蒙亮时,垃圾车从他的眼镜上重重碾过。
雪夜杀手蛰伏十几年,再次杀人。
整座城人心惶惶。
转学生死在了壬癸十八岁生日那天。
他在暴雪天出门,是去帮壬癸买生日蛋糕。
从那天开始,壬癸的心又缺了一块。
不断降临在他身边的温暖,一次又一次地被剥夺。
他从姑妈家搬出来,独自在外面打工。
在棚户区的臭水沟旁,租了一间六平米的小屋。
小屋墙上的剪贴报,满满当当都是这些年他搜集来的雪夜杀手的讯息。
他蛰伏在黑暗里,打磨一根锈铁,吃过期的饭团,一日不落地收听天气预报,想要抓住这个剥夺了他生命中所有温暖的凶手,然后和命运来一场厮杀。
22岁那年的雪夜,他做到了。
他抓住了潜逃多年的凶手,用自己亲手打磨的刀,割开了雪夜杀手的咽喉。
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路人惊叫着从他身边跑开。
“杀人了!”
大仇得报的壬癸,心里空缺的地方依然空缺着,他所失去的也没有回来。
壬癸浑浑噩噩地回到出租屋,绑上了绳圈,踢掉凳子。
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留恋。
这一刻,他的身影和沈笠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沈笠在绳圈上飘飘荡荡,恍惚中,看到外面下雪了。
而书中的壬癸脚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个脚印地从远处走来,站在门外。
他还是书中22岁的模样,高高瘦瘦,像水墨画里嶙峋的寿山石。
冰冷而执拗。
壬癸在大雪中裹紧黑色的羽绒服,对沈笠倾诉: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我所在的世界是虚假世界的吗?”
“因为蓝城?”
提起这个名字,壬癸忽然笑了。
“他真的很笨,在书中穿越了无数次,起初是想要弥补我,再后来,是想要拯救我。”
“不管他以什么形象出现,每次都会戴一副眼镜。你知道吗,在他写的书里,整个镇子里出现的角色,没有戴眼镜的人,只有他戴眼镜,所以很好认。”
看守所的门卫,给他留鸡腿的表弟,帮他剪刘海的转学生……
每一个都是蓝城穿越过的边缘角色。
提起蓝城,壬癸冰冷又厌世的表情有所松动。
“每一次,他都拼了命地想救我,可每次死的都是他。”
说起来,在这个冷冰冰的书中世界里,唯一会对他好的人,也只有蓝城了。
“那你为什么要伤害他?囚禁他?毁掉整个世界?”沈笠问他。
“我没有伤害他,我只是在保护他。”
壬癸平静地看着悬挂在房梁上的沈笠,提醒他:
“毁掉这个世界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
壬癸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此刻,在他的身后,忽然浮现出一个庞大黑影。
随着一记重重的挥砍,殷红的血液洒落在皑皑白雪上。
壬癸身首分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一件:荒城笔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