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
自那日回来之后,白朝便再没有出去过。
他最近喜欢上了竹雕。
每天太阳升起之后,他便拎着一把刻刀,坐在崔暮旁边雕刻着。
有时候是一只兔子、有时候是一只狸奴、有时候是一只鸟雀......
每雕完一只,他便不再动手,将成品放入盒子,埋在崔暮身旁,同他作伴。
待到太阳落下,便乘着晚风而归。
时间渐渐模糊,模糊到白朝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只依稀记得,放竹雕的盒子太多太多,多到崔暮身边放不下了,只能埋在他走出的小径里。
而如今,连小径底下,也快放不下了。
......
这一日,白朝放下刻刀,轻轻吹掉木屑,将竹雕轻轻放在平地上。
“子陵兄,我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陪你说话了。”
“珍重。”
说完,他起身离去。
“走吧。”
竹林外,一道人回头看过去。
只见平地上,一个孩童抱着糖葫芦的雕像伫立在那里,孩童模样很是乖巧,栩栩如生。
道人打个稽首,道:“随本座来。”
白朝跟在道人身后,缓步下山。
山脚下杂草已有半人高,不复他初到此地时的荒凉。
不远处的村落里隐约传来孩童的欢声笑语。
白朝驻足,聆听片刻。
“怎么了?”道人问。
“无事。”白朝摇摇头,“走吧。”
没有什么痕迹是时间抹不去的。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当年村子的覆灭,早已无人记得。
万物皆有轮回。
死寂之后,终会有生机在余烬之中生根发芽。
......
跟着道人一直穿过三个高级传送阵,才到达地方。
庞大的气运压迫而来,白朝略微蹙眉。
饶是以他如今的修为,此时也感觉到稍许不自在。
此处不凡。
道人递给他一个玉佩,那种压迫感骤然消散。
行至一处时,只听整齐的跪拜,众人口称:“拜见国师大人!”
国师?
拇指在玉佩上轻轻划过。
是一块外圆内方的玉佩,同天机佩很是相似。
察觉到国师正凝望着自己,白朝并未作声,甚至没什么表情变化。
将玉佩穿过腰带,打个结。
白朝道:“事不宜迟,国师大人,请吧。”
并未在青年语气中听出丝毫情绪的国师凝眉,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国师心中长叹一声,道:“白道友,且随本座来。”
跟随国师的步伐,两人走到一处宫殿。
只听国师挥一挥手,殿内数道气息便消失无踪。
“道友请坐。”
两人在锦垫之上跪坐后,白朝先行开口,“数日前,国师大人派人传来的那道口信,不知是何意?”
国师显然没有想到他这么快便直入主题,斟茶的手顿住。
五日之前,国师派人传了一道口信。
那口信很短很短,只有三个字。
却让白朝心甘情愿出山。
“养魂木,”白朝抬头,问:“国师大人当真知道养魂木在何处么?”
此前,他虽未出山,却也一直同白遇洲有所联系。
他压了好些珍宝在太原白氏的“寻踪阁”,数十年来,一直未有消息。
本来早已不抱希望,国师却带给他这么一个消息。
早已平静的心湖,被这则口信搅得,一时间,波澜再起。
一盏热茶被推到面前,雾气氤氲了视线。
白朝眼前蒙着千灯昼,自然不知道,此时国师看向他的目光有多复杂。
殿内静默片刻,白朝心中不耐,正待再问,便听一声长叹。
长叹过后,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大劫之后。”
“大劫,何意?”
听说过天劫、地劫、情劫、真劫......
白朝唯独没有听说过大劫。
又是一声长叹,国师没有回复,却是道,“白道友,可愿听本座讲一个故事?”
白朝皱眉。
他对国师口中的故事没什么兴趣,也并不想知晓。
奈何只有国师知晓“养魂木”所在,他便颔首。
“说来,道友与本座,渊源匪浅。”
白朝静默不语。
面前的茶是极好的茶,仅仅是闻着,便让人心神安宁。
“白道友诞生那日,本座也曾上门道贺。”
从国师口中听到这像是在拉关系的话,任旁人听来,必然惊动。
白朝却是没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握住茶盏,轻轻一笑,道:“以‘天命煞星’四字为贺吗?”
国师怔然。
“那可真是一份厚礼啊!”
白朝并非生而知之。
只恢复此世记忆之时,那些初生之后、本该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淡去的回忆便深深印在脑海之中。
“你、你都知道了?”国师失态打翻茶盏。
“在下本不该知道,还是多亏了方才的一番阁下提醒。”白朝语气渐冷。
他本还没有想起国师是何人,与他又有何交集。
初时只是觉得国师声音有些耳熟,却并未多想。
直到,国师说出那句“本座也曾上门道贺”。
依稀能回忆起来,当年他尚在襁褓之中,听到的那一句“听闻白宗主喜得麒麟儿,今日本座上门道贺”。
那几个字,何等熟悉。
音调语气,未改半分。
国师用着同样威严且淡漠的语气,轻描淡写用那四个字决定了母亲的命运。
也决定了他被幽禁、被打压的前半生。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可要是说有多恨,那也是没有的。
那些事,早已成为过去。
将茶盏推回国师身前,白朝道:“国师大人想要说的这个故事,在下怕是没有这个福分听下去了。”
见他起身欲要离去,国师再也沉不住气,道:“本座当年并非那个意思。”
“国师大人的心思,在下岂敢揣摩。”白朝冷笑,“若是国师大人再来上一句‘地命煞星’‘人命煞星’什么的,届时整个大越的子民群起而攻之,在下可承受不来。”
“告辞。”
不就是大劫么,能让国师这般慎重的,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劫。
而待到大劫来临之时,他总归会知道的。
“白道友留步!”
白朝转身,步伐不歇,很快便一只脚踏出门槛。
“本座从未想过害你!”
这话,白朝听来只觉得讽刺。
若非国师当年的判词,任凭继夫人再是胆大,也断然是不敢对他下手的。
太原白氏上了宗祠的长公子,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
跨出门槛,一只手便虚虚搭在他肩上。
原来,国师见他欲离去,来不及多想,便动手了。
肩上蓄力一推,便听重物砸地的声音。
“噗——”国师吐出一口血。
他只是想留住白朝,因而未曾用力,却不想白朝修为高深至此。
轻轻一推,甚至没用上几分力道,便让他重伤倒地。
听到身后的动静,白朝稍稍蹙眉。
国师?这么弱吗?
血迹染红了国师纯白的道袍,国师颤着手擦干血迹,撑着起身。
眼神中既欣慰又难受。
白朝停下脚步。
他本不欲同此世有过多因果,也不愿同他人有牵扯。
到了他这个境界,冥冥之中已经能有所预感。
白朝模糊感知到,他与国师之间,还有一桩因果未了。
因而,他才停在原地。
“我本想收你为徒的。”国师缓缓站起,似怀念似感叹。
“国师大人都说了在下乃是天命煞星,竟还想着收在下为徒?”白朝转身,嘴角挂着轻飘飘的笑,刺他道,“就不怕,我这个天命煞星,将您克死么?”
国师闭了闭眼,只当没看见、没听到。
终归,是他亏欠青年良多。
缓了缓,国师继续道:“本座师承天机圣人,入天机道。自修行以来,已有一百二十载。”
“自先师羽化后,本座便是天机一脉的掌道人。”国师慢慢走向门槛,“论及推演天机之术,当世难有敌手。”
国师二十岁那年正式接手天机一道,二十六岁那年,被大越先王封为国师。
天机道门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却始终难有人走到他如今的境界。
国师此时的话并非自傲,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道之一途,看不到尽头。
而走在最前面的人,数十年无人相伴,又是何等的寂寥?
高处不胜寒,便如是。
白朝对此并不关心,淡淡问:“与我何干?”
国师孤寒的情绪一滞。
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加之历代越王的尊敬,无人敢打断他的话语,也无人这般不给他面子。
好在他也不计较这些,长叹一声,跨过栏杆。
“白氏宗主应当同道友说过,魔念一事吧。”
白朝点头。
国师站在他身侧,“二十余年前,本座模糊算到魔念即将出世,因此命人找上如今的太原白氏宗主与琅琊王氏宗主。还有那清河崔氏崔子陵——”
听到那个名字,白朝的情绪罕见地有了波动。
国师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心中唏嘘,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国师清楚的知道,便是青年方才提起“天命煞星”一事,虽冷了脸,可他的心中实在没有几分波动。
因而,他才能在白朝转身离去时出手挽留。
而此时,提起那已逝的崔子陵,却见他隐有失态。
或许白朝本人不知道,可国师看得分明。
当他说起崔子陵之时,青年双目蒙着的缎带上,红色流光在游走。
明显是心绪难宁所导致的。
看来,那清河崔氏崔子陵,同青年之间,关系匪浅啊!
国师心下稍定。
有所求的人总比那无欲无求的好。
他不怕白朝有所求,甚至巴不得他能提出一堆的要求。
养魂木一事,还是他从琅琊王氏那里打听出来的。
可谁曾想,那样在乎养魂木的白朝,在知道他是谁后,竟转身便欲离去。
一度让国师不知所措。
而如今,有了崔子陵,总算是让他看到几分希望。
国师试探道:“崔子陵同魔念一同沉寂之后,本该魂飞魄散,此世不存。”
果然,白朝看他了。
虽然看不到青年的眼睛,可国师就是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凝视着自己。
国师又道:“有一事,想请道友襄助。”
国师之接开口,也不去想白朝会是什么表情。
一连几番,他算是明白了。
绝对不能以对待常人的态度来对待白朝,否则,他总能在你觉得对方会接话的时候,撂挑子走人。
可能,这就是大佬吧?
——够任性。
世人眼中深处天际云端的国师大人,此刻由心地发出这一句感慨。
国师想,果然还是应当以利益去交换的好。
否则,面前的这位,可不见得愿意搭理他。
“若道友应允,本座愿意天机秘法交换,助崔道友早日聚魂转世。”
沉默数息,白朝道:“可。”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金月满堂、中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ranranran 20瓶;庄花蹲一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33只系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